老男人40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50岁的样子。国字形的脸轮廓分明，剪着浅发，胡子拉碴的。他的个儿不高，背却微微有些驼了。他的眉峰时常颦起，一脸严肃，显示出常年劳作的苦态。他老婆在农村里务农，他在一家小工厂里上班，干门房的工作。夫妻俩长年两地分居，节假日的时候，他也会回到农村老家，帮老婆在地里干些农活。
他的烟瘾很大，抽一些带烟卷的便宜烟，有时他也会抽旱烟。他有一杆竹烟斗，烟斗上吊着一颗石狮子。他从烟盒里往烟斗里装烟丝，用麻杆点了，贪婪地吸上一口，砰的一下将燃尽的烟丝吐出去，很享受的样子。那烟丝是自家地里种的烟叶晒干制成的，倒也经济实惠。除了帮家里干农活，他还有一门篾匠的手艺。在看门的间歇，他会在竹园里砍回几棵竹子，用篾刀劈成薄片，编成筲箕竹篮等竹器。
他有个儿子，那时已从学校里毕业。他的儿子白白净净的，中等身材，年轻帅气。小伙子说话细声慢语，脸上常常漾着笑意。像许多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一样，毕业则意味着失业。儿子跑了很多单位，情况并不理想，一直找不到好的工作。儿子就那么晃悠着，一晃就是两年。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有两回，他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问儿子说，刚子，要不你到我们单位来吧？
在儿子面前，父亲说话变得小心翼翼，毕竟儿子已经大了，长得茁壮伟实，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自己打也打得骂也骂得的小子了。儿子不屑地看了一眼父亲，说，我的事你就甭瞎操心了，到你们单位去？接你的班么？
父亲的脸一红，有些尴尬，他知道从骨子里儿子并看不上他的工作，但他还是说，你可以从普工做起的！
我不去！儿子决绝地说。在儿子看来，父亲无权无势，又能给他推荐到怎样的岗位呢？如果真的接父亲的班，他是断然看不上的。
父亲还想再说什么，儿子已显得有些不耐烦地离去了。父亲怔怔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一筹莫展。
儿子带回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看上去并不太漂亮，细眉细眼的，满脸的青春痘，只是身材苗条，文文静静的。这一点倒让父亲有些喜出望外。父子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儿子告诉父亲，他女朋友叫菊仙，是他高中同学。临了，儿子还说，菊仙的姐姐是你们单位的文柳。父亲一惊，文柳正是他们厂的厂长夫人，这女子怎地就看上了儿子！
不出意外，没多久父亲便得知菊仙的家人反对女儿与刚子在一起，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是远近出了名的困难户，谁能将女儿嫁到这样的家庭呢？只是菊仙心意已决，任由家人怎么反对，她誓言非刚子不嫁。她从家里跑出来，索性与刚子住在了一起。
儿大不由爷，眼见着儿子就要结婚了，父亲忧虑儿子的前程，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孩呀，你打算将来怎么办呢？”儿子说，“我和菊仙早想好了，我们准备结了婚就到城里去租房住，至于工作嘛，暂时也不找了，我打算开个小店，学做生意……”
“做生意，你有本钱么？咱家几代务农，还没有一个会做生意的材料！”父亲气馁地说。
“边做边学呗，谁也不是天生的！”儿子澹澹地说，显得轻描淡写。
父亲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以他的经验，他知道儿子今后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他只能在身后给予他力所能及的支持，毕竟他们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没有不支持儿子的道理。或许儿子是对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儿子走在一条不同于自己的全新的道路上，这一步迈出去了，未来总归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