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到十八岁,林雪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三十里外的青原县城。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八百公里之外的吴城,林雪的眼睛就泛酸,丝毫没有即将踏入大学校门的喜悦。
林雪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鸡叫了三次,父亲和母亲已经起床开始准备要远行的早餐。直到厨房荷包蛋葱花花面的香气飘来,林雪的眼泪突然扑簌簌的喷涌而出,枕头很快湿了一大片,鼻子也塞了起来,面条的香味仿佛也变得更加浓稠酸涩起来。能躺一分钟是一分钟吧,林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屋角的那个扫了很多次的蜘蛛网又结了起来,那只蜘蛛静静地趴在图形规则的网上,那是它的家。
母亲在门外叫林雪:“雪儿,起来吧,赶早不赶晚,别错过了车。”
林雪双腿沉重从西屋走出来,头昏昏的。天还没亮,院子里的灯开着,林雪抬头看看天空,黑漆漆的,只有几颗星星在闪。她想象着今天就是个平常的一天,哪都不去,这个时候起来只是上个厕所,回去继续睡到天亮,中午还可以在家里,晚上还可以再和父母一起吃着晚饭,一起看着电视,没有远方的学校和城市
父亲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把行李搬进机动三轮车的车盒子里。回到屋里,发现林雪和妈妈眼睛都红红的:“大清早的哭什么啊,咱这是去上大学,又不是不回来,再说我也跟着去,那怕什么的,赶紧吃饭!”
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面条,如同嚼蜡,林雪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食不知味。
父亲用力蹬了几下,发动了三轮车,林雪坐在后面的车厢里,母亲从屋里拿了一件军大衣,赶过来盖在林雪身上:“早晨露水重,骑车拉风,盖着点。”
父亲加大油门,三轮车突突驶出了院子。这时的天似乎白了些,一层淡淡的雾气在村里游动,已经有年龄大的老人起来在门口打扫,静悄悄的清晨被三轮车的声音打破,很快村庄在林雪的眼前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杨树林中。
去火车站的中巴车经过的地方,离村子有十几里路程。赶到那条路口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父亲把车寄在路旁的小卖铺边,和林雪站在路边等车。
林雪从小就晕车,这会儿看到有车经过就已经感到反胃恶心。半个小时后,一辆前面玻璃上标着“江州”纸片的中巴车驶了过来,父亲招招手,车子停了下来。一个大箱子,两个手提行李包,父亲搬了两次。
车上早已没有位子,过道里也已经坐满了人。父亲让林雪坐在行李包上,自己站着。车厢里汽油味,汗馊味、脚臭味让林雪感到一阵阵反胃。车行驶的很快,发动机震动汽车铁皮的声音让人头昏脑涨,林雪极力忍着,嘴里的酸水不断从舌头底下冒出来,豆大的汗珠不断额前后背冒出,林雪知道要吐,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塑料袋,早晨的鸡蛋面条喷涌而出,父亲转头看看,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晃了近两个小时,到达江州火车站已经九点多了。车站的周围的小店里播放着当季流行的歌曲,“歌声悠悠,穿透春的绿色……来吧!来吧!相约九八……”王菲和那英的声音让林雪似乎感觉找到了熟悉的点,心竟然稍微安定了些。
江州火车站是全国第二大铁路枢纽站,在中国交通史上,素有“江州通,则全国通”的说法,是中国铁路之咽喉。四面八方南来北往的人经过这里,停留、离去,人员混杂。
售票大厅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凑了过来,声音压的很低:“去吴城吗?去南京?我这都有,有座位的,里边买的都没座,要么?”父亲没理会,径直走进售票厅,林雪紧跟着进去。
黑压压的人头,每个窗口的队伍都排到了门口。林雪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父亲安慰林雪说:“没事!我们先看看有几点的,总归能买到票的。”又像在安慰自己。大屏幕上不断显示着经过此站去往各地的列车时刻表,林雪看的眼花缭乱。他们决定还是去排队,到窗口问,有几点的票就买几点的。
林雪看着行李,父亲排队。晕车的难受劲还没有消失,林雪被眼前堆满的人晃得头又开始晕了起来。林雪的目光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飘着,这么多人都要去哪里?他们脸上麻木的神色让林雪猜不透,忽然林雪瞪大了眼睛,心脏紧张的要跳出嗓子眼。那背包拉链已经被拉开,前面排队的妇女毫无知觉,一个玫红钱包被夹了出来,夹钱包的人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左右,精瘦。钱包被夹出来后,迅速揣进怀里,低着头转身,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厅外走去。十几秒的时间,林雪感觉漫长的喘不开气来。
小偷经过林雪的身边,走出去售票大厅,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这时父亲买完车票从人群中挤出来,向林雪走来,远远看到林雪呆呆的。急忙小跑过来,“小偷!爸我刚才看到……”还没说完,就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了,父亲拉着林雪拖着行李出了售票厅。找到一个人少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憨丫,看见了也得装没看见。你还那么大声,你知道他们都有同伙的吗!都带着刀子的!”父亲着急的喝斥,林雪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