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病情复发的第三次了,陪在他身边的父亲,腰间盘突出也犯了,上下床都费劲但还是坚持在医院陪护他。
他行为紊乱、哭笑无常、幻觉、妄想。父亲静悄悄的陪在他身后,怕他烦不做声,每走一下,眉头都会皱一下。
他不发病时,安安静静。可发起病来,真的够折磨这位父亲的。
夜晚,腰疼的父亲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他又发病了,用头撞墙。父亲惊醒过来,皱着眉头挪下了床,听着儿子一声声用头撞墙的声音,他着急使出全身的力气,踉跄地挪到儿子身边,他挡在墙上,让儿子往他的胸口撞。无论撞的是墙还是他的胸口,他都疼。儿子边撞边哭喊着:“求你了,放了我吧,我太痛苦了,我求你了,让我回家也行,我不想在医院呆”。一声声的求你放了我,一遍遍折磨着个被岁月折磨的苍老但又倔强的活着的老父亲。
一顿哭喊,大夫给他用了药,他睡了。可父亲,失眠了。
他自责,儿子想回家这么点心愿他都满足不了,儿子这样折磨自己他却没有力气阻止、儿子这么痛苦他却替不了他。心低的痛要比他的腰带来的疼重上百倍吧。这些年,他一个人即当爹又当妈 ,夏天去工地当力气工,冬天去粮站当装卸工,拼命赚钱,为了儿子治病,为了女儿读书。他心里的苦,能和谁说呢?
第二天,儿子醒来。安静的坐在父亲的旁边,和父亲说:“放了我吧,我真的撑不住了,求你了。”父亲没有说话,可泪水在这个历经沧桑却又坚强的男人的脸上不停的往下落。儿子又说,“我怕我撑不住,你就让我回家看一眼吧。”因为腰间盘突出他一直都只能含着腰走路,儿子的几句话,让他没有了坚持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日子过的艰难,他没有害怕。他说等他好了,出院后他多做几份工慢慢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他说,他儿子一定会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会不好呢。坚信儿子能好,是他生活的动力。以前,儿子一次次的苦苦哀求,他从没有过放弃念头。可这次,他害怕了,儿子越发的坚定,让他真的怕了,他怕他真的不再去撑了,他怕他失去他,他不能没有他。
寸步不离的看着儿子,儿子的身份证也看的紧紧的。他怕他的一步留神,儿子就会从门缝里溜走。白天费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晚上怕儿子出事睡不实。可怕什么就来什么。儿子以自残威胁他,让他交出身份证,他妥协了。就在大夫换班开门的时候,他跑出去了。父亲傻了,他跑了,他要是真的自杀,他怎么活。
他刚跑出去,父亲就追出去了,医护人员也跟上了。他们报了警,他们去了客运站,去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用手机定位时还有他,到地时找不到人。那天,大雪纷飞,父亲手里还拿着护士捎过来的儿子的羽绒服。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回去了,父亲没有回去,一个人坐在火车站门口,手里拿着儿子的棉袄,眼睛四处张望,他希望借着夜晚的灯光能寻觅到儿子的身影,然后跑过去把棉袄给他穿上。从暗夜到黎明,他没有找到儿子的身影。他拿起它的老人机,给他上大学的女儿打了电话:“我把你弟给弄丢了。”然后挂了电话。仅仅几个字,散发出对生活的绝望和深深的自责。身为父亲,他失职了。
父亲不知道接下来该这么办,他该去哪找。但他想知道,儿子这一晚冻到了没有,吃饭了没有,还有,是不是还活着。他怕,他不敢再去想。
家里打来了电话,儿子到家了。
父亲松了口气,给女儿打了电话,"你弟回家了"。仅仅几个字,透出一个父亲发誓以后要保护好儿子的坚决。
父亲把医院的手续办好后,回家了。进家门看到儿子的那刹那,父亲笑了,他没有责怪儿子,慈爱的眼神望着儿子, 眼神似乎在说:“爸爸不好,爸爸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大风大浪后父亲想要和儿子平平淡淡的好好生活,回到家的儿子状态也比在医院好了很多。可好景不长,儿子不再和他说话了,渐渐的,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也不出房间吃饭,父亲就把饭菜送到他房门口,起初,他还会端进去吃几口,后来,他几乎不吃了。
大家都劝说父亲,把他送到医院去吧,父亲不语。上次在医院把他弄丢了,他发誓不会有下次的。父亲坚持己见,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当儿子主动开门出来时,头发很长,满脸胡须,带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小孩子的帽子和他说,“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家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照顾我,我也挺舍不得你的,但我想我爸,我得走了”,父亲知道,他病的更重了。他说,“先别走了,和我过完节再走吧”。看着他的哀求,他同意了。看到儿子这样子,父亲的心阵阵的疼,顺着儿子的意,留在他身边,是对还是错。他不知道答案,因为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到儿子丢了那一刻的绝望,也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病情反复无常,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样子。
半夜,他穿着衬衣衬裤,要走。这样的冬天,穿好羽绒服在外面过一夜都可能被冻得半死。什么也没穿,他怎么可能让他出去呢。和他一阵子的撕扯,吵醒了邻居,在邻近的帮助下,用绳子把他的手脚捆住,父亲给他喝了两只镇定。他睡着了,邻居劝父亲把他送到外省的一家成立了很几十年的精神病医院。父亲沉默了好久,“嗯”了一声。
这声嗯,他要花多大的勇气才敢做,他怕他再丢了。也是舍不得,父亲不是那么冥顽不化,他也私下打听过这家医院。他听到的是这家医院虽然康复率很高但病人会挨打,吃不饱这类的评价,所以,之前大家的劝说他不回应。这次,他依旧不知道他做的对不对。虽然,去医院治病,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和儿子走丢流浪街头被人欺负相比,他宁愿选择陪着儿子。
第二天,他们去了那家医院,在医院门口饶了一圈,父亲带着他回家了。插着铁栅栏的窗户,封闭的大铁门。他担心关上那道门后儿子过的会是挨打,吃不饱的日子,他舍不得儿子,带他回家了。会家后,儿子状况更糟了,最终,是被绑到医院的。自从上次在医院门口转了 一圈,他知道他可能会再次被送进医院,他抵触入院。所以,这次在他的病情严重到父亲无法接受了才决定强行将他绑到医院。
主治大夫说,送来的太晚了,他可能治不好了。父亲说,那就啥时治好啥时回家。看着一批又一批批出院入院的人,他的状况没有太好。有人说,回家吧,也就这样子了,父亲说,"没太好,不是也好点了吗,有他在哪里都是家"。 他被称为疗区一大愁,其实,父亲知道,要不是自己的固执儿子可能也像他们一样早就回家了,早就想正常人一样了。他这样,都是他造成的。儿子不好,就不能回去。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儿子开始主动和身边的人打招呼,开始和他说话了。
“老头,辛苦你了,我可把你害惨了”儿子说。
“是我把你害惨了,遭了这么多罪,是我太自私了”父亲说。
“以后我俩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儿子说。、
“好,咱爷俩以后好好过日子”,父亲声音颤抖着说。
他知道曾经逃院,深深的伤到了父亲,因为他有病,父亲承担了所有的过错。父亲不想错第二次,顺他的意没有送他去医院,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父亲也明白儿子谅解他,可他那是错爱,差一点就害了他一生。
如果不是那个大雪纷飞夜找不到儿子的绝望,父亲也不会把孩子不离眼的放在身边。如果不是父亲承受不住失去儿子的伤痛,他也不会害怕送他去医院。
他生了他,养了他。
他没有孝顺过他一天
他谅解他但他不能原谅他自己
最终,儿子可以出院了。除了每天要服药过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父母,什么时候是最伤心的?
不是你考低分,不是你不听话,不是你连他们的生日都没记住过,不是你一次次的拒接他们的电话纵使你有千百个看是合理的理由。而是,气不过时他给了你一耳光,生病时没能把你及时送到医院,他们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还有你现在过得不好是因为当初没能给你选上最好的学校。
我们的过错他会谅解,因为我们是孩子。
他们没有照顾好我们,他们会自责,会内疚,他们会拼劲全力去为我们争取更好的。
他们忘了自己,生活的全部都是你。纵使错爱,虽有伤害,那也是因为太爱太爱了。
因为爱你,他们付出了全部。但爱出了闪失,他们又要承担你的误解和自己内心的谴责。
他们不是不会累,他们没有那么强大,他们不是不会老去。他们坚强,只会为你。
前行脚步匆匆,不要留下了太多遗憾
这些年,有带他们去做过全身检查吗?
当他们和你说,“女儿,趁老爸现在还健康,我要和你交代一些事“,可知道,听到“交代一些事”时,是怎样的心酸和后悔不珍惜时光去陪伴他们的吗?
至亲之情不应该是看着彼此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应该是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别老想着“以后还来得及”,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些事,真的会来不及。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打关心收下吧”
“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
“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长大了”
对他们而言,我们就是最好的,可时光,怎会倒流?
真心对你好的人不会很多,一个也别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