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朋友的巴掌扇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知道最后一道防线已经破了。
患上抑郁,并不意味无法做事,也不是无法思考。但是在做这些精神状态好时做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的时候,你会感到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那样沉重。你需要留足精神力量去支撑一个在不断坍塌的意志世界。是的,尽管你呆若木鸡,尽管你面无表情,你的心里是十级地震是狂风暴雨是世界末日。你坚信自己是一个战士,尽管孱弱无力,但仍然坚定地对抗庞大汹涌的内心世界。就像黑暗的波涛中的一线灯塔,发出很微弱的光芒,你并不真切地看到它,但你知道它在,就不会停止下来努力。
对我来说,这灯塔是对爱的一种体验。是的,在抑郁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我还是一个正常的、对世界充满好奇、对理想充满激情的一个人,我所处的也是一个充满阳光、鲜花和欢笑的世界。尽管那个曾经的自己已经远去了,那时候发生的事,生活方式、习惯,已经像另一个世界那样遥远。但正是那个世界的残影,因为惯性保留下来的物理的驱壳,构成了我现在生活的全部。我只能从有限的记忆中汲取营养:依稀的对爱的温暖和明亮的体验,是唯一的救赎。
脸上火辣辣的疼把我唤回真实的世界,我很清楚她期待用这种打击性的激励来唤醒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度过了非常多幸福甜蜜的时光。我们曾经一起驱车到海边兜风,在石滩上架起烧烤架,就着蓝天白云笑得自在开怀;曾在天台上等待日出,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哼唱……在她的眼里,我会是始终宽阔温暖的足以保护她的臂膀,变得消沉懦弱不思进取于我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而在我眼里她是永不离开,是抵御疾病的折磨的永恒的希望。我们彼此相爱,却又不互相理解。我不理解她的缺乏信任,她不理解我的疾病表征。
我很感动,也很感激,我从未怀疑过她对我的情真意切。但是她的做法过于天真了。她以为我是单纯的懒惰、迷惘、心情低落。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可能就莫名其妙地就患上了抑郁,然后就像身体里被挖去了一个部分。当精神持续处于低落状态,乏力、苦恼的时候,总觉得是自己的抗挫折能力太弱了,以至于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得在心里演变成惊涛骇浪。你心里面莫名其妙地变得很难过,甚至有些绝望。你是想要反抗的,你穷尽了一切手段去反抗。但真的太辛苦了。
我信仰一切,相信满天神佛总有一个能够带我走出这个境地。
我去了医院,吃了药。然后,等待康复。
你真的做不了什么。除了,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