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言比谢棠年长四岁,站在许氏的身旁,穿了一身天青色锦袍,修眉俊目,气质温润如玉。
谢棠却是有点儿怕这个眉眼清冷,少言少语的少年,她在周家见过他几回,每次都会被他板着的脸吓到躲着他走。
前世许氏也是带着他去了白山寺,谢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今生为了活命,她想立刻离开周家,离周芷清远远的,至于周芷清为什么要害她,现在倒没有那么重要了,如果保不住自己的小命,知道周芷清的秘密也没有用。
这倒不是说她不想知道周芷清为什么要害她,其实她好奇的要命,只是两世为人,她还是觉得先保命比较重要。
谢棠知道姐姐虽然受宠,在周家却丝毫没有地位,也说不上话,她不能够再拖累姐姐,只有自救。
“姨娘,你带着我走吧。”谢棠跪在许姨娘面前,脸带哀求。
许姨娘初见她一愣,随即面色恢复正常,却没有立刻说话。
许氏祖孙二人默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年龄虽还尚小,却已是长相不俗,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肌凝脂嫩,像是桃树上初初绽放的桃花,让人心生怜惜。
许姨娘终于点了头,她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只因为家道中落,父亲贪图周家的富贵钱财,就把她送到周家为妾。
谢棠的姐姐在这府里为妾,谢棠又生得美艳,留在这府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言而喻,带她出周家也许能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到了白山寺,许姨娘家就病倒了。
她终归是年纪大了一些,遇到这样的事情全是靠着心底的一口气硬撑着,如今再也撑不住了。
周慕言去山下请了大夫。
谢棠看见他去请大夫之前收拾了一包东西,就知道他们祖母两个手里没甚积蓄,想是在周家也过的颇为清苦。
许姨娘的病时好时坏,周慕言和谢棠悉心照顾,却一直不见起色。
这日,谢棠递给周慕言一个小包袱,周慕言没有接,看着谢棠,发现她头上的饰品都摘了下来,只在鬓边别了一朵粉色的桃花,她的衣服也换上了寺里人的淄衣。
谢棠见他打量自己,就说道:“在寺里住着,穿着绫罗绸缎,带着首饰,看着也挺怪的,往后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穿戴了,送人也无人可送,就当掉吧,给姨娘请大夫,抓药,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周慕言的手臂似有千斤重,一时竟抬不起来。
谢棠把包袱塞到他的手上,道:“当了钱,再给姨娘换个大夫瞧病。”她虽然现在只有十三岁,内里的芯子却经历了两世,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了长者自居。
周慕言看着她说道:“多谢,日后我还你。”
谢棠轻摇了摇头,她拿出来这些东西就没有想要他还,许姨娘能够带着她从周家离开,她已经感激不尽了,现在许姨娘病着,她自然是要尽点心的。
不知是因为换了大夫的缘故,还是因为换了药的缘故,许姨娘一天比一天有起色,病渐渐的便要好了。
周慕言和谢棠终于松了一口气。伺候许姨娘之余,周慕言再次拿起书来读,谢棠听许姨娘说过,周慕言是要参加今年秋天的应试,谢棠便尽量把熬药、伺候许姨娘之事往自己身上揽一揽,好让周慕言能够专心读书,说也奇怪,到了白山寺后,周慕言虽然也不苟言笑,谢棠却觉得他没有那么冷漠了,想来那是他在周家的保护色。
谢棠闲暇之余就把针线拿了出来,绣一双绣花鞋子,这原是她要绣出来给姐姐的,现在她却想着绣好了拿去卖了,也能换点儿钱来,不然三人一点儿收入没有,只靠当当早晚有东西全部当完的那一天。
谢棠手巧,六七岁的时候就随母亲学女红,她的手艺是周家的绣娘都交口称赞的。
白山寺背靠白山,寺前一条沁阳河,河水清澈,绿树环绕,花香怡人,鸟鸣啾啾,白山寺坐落其间,雅致幽静,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谢棠和许姨娘住在寺中后院的东套房,周慕言是男子,住在后院的西北角一处单独的院子里。
这日,天近黄昏,许姨娘用过晚饭,又服了药,一时昏昏欲睡,谢棠便服侍她回房先歇息下了。
春夏之交,气候宜人,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天依然亮如白昼。
谢棠便坐在窗下,绣鞋子,今日赶一赶工,明日便可以绣好了。太阳西移,明月东升,暮色苍茫中,窗前亮了一下,继而,一只手举着一盏油灯从敞开的窗子外面进来。
眼前一亮,让谢棠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慕言,笑了一下道:“你把灯给我了,你夜里读书怎么办?快拿回去,我绣万这几针就不绣了。”
前些日子,她贪工总是要绣到半夜,屋子里的那盏灯的灯油就用的格外费些,凑巧寺里灯油用尽了,这几日她都是摸着黑,却不好和许姨娘提此事,不想周慕言竟然发现了。
周慕言把油灯放在她窗下的桌子上,淡淡的说道:“我这几天要想一想曾经读过的书,不用灯。”
谢棠绣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得唇角微翘,越想越觉得可乐,看周慕言还在窗外,正待离开,就抿住了唇,憋住不笑。
“什么事情这样好笑?”
谢棠抬头看着周慕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溢满了笑意。
周慕言本来是要走的,只是不经意间发现她忍也忍不住的笑容,一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谢棠想了一想,觉得告诉他也无妨,便道:“论起来,我还比你大一辈呢,我怎么从来也没有听你叫过我姑姑?”
姑姑……周慕言呆了一呆,万想不到她说出来这样的一番话来。
谢棠说完更觉得可乐,便伏身在桌子上笑个不住,再抬头时见周慕言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