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孕了?”高昱在深夜熟睡中被电话吵醒,本来就有点心情不爽。听见妻子在电话里哭泣,他不但没有心疼,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冲着话筒语气不佳地说:“你别哭!哭有什么用?你怀孕了,打电话给我啥意思啊?”
季娜的泪水在高昱明显不高兴的声音中自动止住了。听见丈夫带着质问口吻的话语,季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嗫喏着说:“我,我就是想问问——”
季娜话还没说完,高昱就不耐烦地截断了她的话头,语气很冲地训斥道:“问我干啥?我一个男人也不懂怀孕的事情。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妈妈吧。”
“我就是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办啊?”季娜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无声地在心里把这句话说完了。她耳边又传来高昱睡意朦胧,心情不佳的声音:“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挂了。电话费很贵的。”想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给你妈妈打电话也不要讲什么废话,国际长途电话费太贵了。”
“哦,”季娜怏怏不乐地答应了一声,那边高昱已经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季娜有一个瞬间觉得高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完全没有听到妻子怀孕的兴奋和激动?也不曾问一句半句妻子的状况和想法,直接把自己支到丈母娘那边去就完事了?
季娜当时认为高昱是性格太冷淡,有点自我,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不会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和兴奋。后来才明白,高昱那不是冷淡,而是冷漠无情。他不是有点自我,而是非常自私。可惜,当季娜彻底看清高昱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季娜看看时间,还是忍住没有立刻给母亲打电话,因为她不想在深更半夜吵醒母亲,还有叔叔,也就是自己的继父。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给母亲和继父,父亲和继母增添哪怕一丁点的麻烦。她从内心深处不想成为任何人眼里或者是心里的负累。
从季娜上小学开始,父母亲只要同时在家,就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或者是很长时间彼此不说话,有什么事情都让季娜当传声筒。爸爸出去演出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妈妈干脆明目张胆地在歌舞团和叔叔,也就是季娜现在的继父举止亲密,来往频繁。
虽然说,搞艺术的人都比较喜欢追求浪漫,离婚什么的也不是稀奇事。可是,作为身在父母亲感情破裂的漩涡中,唯一的一个童年期的孩子,季娜很不喜欢家里的氛围。
季娜十一岁的时候,被音乐学院附中破格录取。和大多数恋家,不愿意离开父母庇护的小孩子不同,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直接去学校住校了。每周六天吃住在学校,周日回家一天。别的同学都是兴高采烈,欢蹦乱跳地被父母亲接回家,季娜总是要拖到最后,才自己乘坐公共汽车回家。
不等季娜初中毕业,家里面已经是换了天地。爸爸妈妈没有和季娜打招呼就离婚了。很快妈妈就和本团的叔叔,也就是季娜的继父结婚了。叔叔和前妻生的儿子被前妻带走了,妈妈搬到叔叔家里去住了。不久,爸爸也和一所中学的音乐老师结婚了。那位阿姨,也就是季娜的继母带着她和前夫生的女儿搬进了季娜的家。
季娜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每次周末休息,她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她被判给了爸爸抚养,可是爸爸有了新的家庭和女儿。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季娜根本融不进去。如果去妈妈的新家,叔叔整天寡言少语,妈妈不是阴阳怪气地嘲讽爸爸,就是不停地挑剔季娜的各种毛病。季娜总是如坐针毡,完全待不下去的节奏。
季娜有时候会游荡到姑姑、叔叔家,去蹭吃蹭喝,消磨无处打发的时间。如果不是外婆家和舅舅姨妈家在千里之外,估计季娜也会游荡过去的。在少年季娜的心目中,隐隐约约觉得,去别人家间隔时间长一些比较不会遭人厌弃。
一般孩子们盼望的节假日,对季娜来说,是最难熬的日子。因为每逢节假日,季娜都要费尽心思想想自己去哪儿不会被人嫌弃。那段时间,季娜恨不得每天都上学,永远不要放假。
在季娜上高中的时候,阿姨,也就是继母那边空出来了与别人合住的,两居室中的一个小房间,给了季娜居住。从此,这间与人共用厨房、卫生间的小屋子成了季娜独自生活的窝。直到季娜离开海城,去纽约留学,这个小房间都是季娜身心安顿的唯一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