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王第三次做同样的噩梦了。老王在漆黑的夜晚惊慌地坐起身，冷汗涔涔，脑海中不断晃荡着老李的脸和那一座山。

老王和老李是至交好友，从小一块长大。小时候老王经常去那座山帮老李摘果子，现在两人都是半百年纪了。

第二天早上，老王禁不住心里的颤动，去了哪座山。那是一座种满桃树和李树的山，青涩的果子挂满了树。老王心想，这又是丰收的一年啊。可老王脸色看不出一点喜色。

那山现在可属于老王啊。

几个月前，老王和老李两位老人在这座山上起了争执，同为乡村学校的教师，在这样一座险峻的山顶吵起了架。按老王的口吻说，老李动起了手，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摔下了山，滚下山后，不省人事，留下一滩血。说这话的时候，老王的声音有点颤抖。

老王在这座山遇到了老李的儿子小李，小李是走出大山的人，就读于一所大学的学校。小李也看到了老王，出于礼貌，小李问候老王：“阿叔，你也来看这座山了啊？”

老王答：“嗯，你阿爸怎么样了？”

小李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还在医院。”又指着桃李树试探地问道：“今年很丰收，比往年好得多。”

老王的眼睛暗了暗：“小李侄儿，这山虽然在几个月前卖给了我，但如果你阿爸有事的话，可以卖了果子换钱给你阿爸治病。”

小李想到几个月前，阿爸摔下山后受伤比较严重，手术费昂贵，住院疗养费也贵，无奈只能把这座山先租出去，换一些钱来解燃眉之急，恰好老李有积蓄，小李和老王商讨好了这座山租给老王三年时间，老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李听了老王的话，却莫名的冷笑一声：“你还真是阿爸的好朋友。”说完毫无留恋的转身走了。

老王感到奇怪，又踌躇着，不敢拦着小李追问老李的情况，他想着老李的情况肯定很糟糕，会不会成植物人了？老王心里一阵后怕，出神的望着老李摔下来的那一处地方，想着那一滩在夕阳下照得格外红的血。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偌大的老人呜咽地像个孩子一样，口中模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

中午的时候，学校的审批批了下来。老王和劳力士学校资历最老的教师，但这次教师职称的评选名额只有一位。两位好友无形之间形成了竞争。但现在老李出事，没参加评选，名额自然落在了老王头上。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老王脸色很是复杂。村民们倒是接二连三地道贺，但想到老李的情况，村民们脸上的喜庆不由得暗淡了几分。老李的口碑在村子极好，果子成熟时经常摘果子送给村民吃，又是乡村孩子的教师，受到村民的爱戴。

这条晚上，老王第四次噩梦，梦里老李愤怒的骂他：“老王啊，你怎么能颠倒黑白？这一跤真冤，分明是你快摔倒了，我拉住了你，而你怎能违背良心，做这样的事？没了那果子的收入，小李就要休学在家啊，他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侄儿啊，你做的太混蛋了……”

老王惊醒的时候，时间才十二点左右，他看着今晚亮地刺眼的月光，仿佛一下子被他撕碎了外衣一般，让他羞于遁走。但他又想到职称带来的福利以及李家每年带来丰利的山，他不断安抚躁动的心。

他渴望未来宽裕的日子。

老王的脑子天人交战，乱哄哄的，烦躁的很，就想着出去散心，便趿着鞋借着月光，走了出去。

他又浑浑噩噩的来到了那座离家不远的山，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小李。

老王的脸一瞬间涨地通红。

小李也看到了他，先开口到：“阿叔，你怎在这？”

老王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黑暗给了他力量一般，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小李侄儿，阿叔有事跟你说。”

小李站在老王的对面，似乎猜到他会说什么一般，脸上平静如水，他回到：“阿叔，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何必一直活在愧疚之中？阿爸从来没跟我抱怨你，他从没怪过你。”

老王这一刻敏感地很，脸色更是猪肝色：“你阿爸早醒了?他告诉你全部事实了？”

在这宽阔的的空间，老王却感觉这地方逼仄的很，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想仔细地听。

小李感到了他的羞愧，却毫不客气的回道：“是的，阿爸告诉了我，我知道了全部事，我的确愤怒，但我更想你知错就改，你可是我的阿叔啊！”

老王眼睛暗了暗：“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嫉妒老李，去挑他的刺，老李不怨我，在我摔倒时拉了我，却意外摔倒了他自己。我还那样做……我真悔啊！”

老王竟在一个晚辈面前就那样地哭了出来。

小李手足无措，还是走过去抱抱老李：“没事，阿叔，阿爸不怪的，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想着了。”

第二天，老王神情轻松，把山还给小李，又帮着锄山里的草，挑鹅卵石去山上，在学校兢兢业业的帮老李代课，还写了“职称让位书”给校长。

老王自此脸上天天带着笑意，他觉得，现在的日子真好。活在当下，既不为过去胆战心惊，也不为未来做虚妄的梦。

村民听说了这些事，闲暇时都来这里帮忙，期望今年的果子更甜更好卖，老李能尽快出院康复。一时间，这里竟热闹了起来。

老李是在一个月后回来的。他对着老王说：“老李啊，谢谢你啊，你看那桃李树下，可真有生气。”

老王望去，那座本无路的山，竟意外地多出一条路，铺满鹅卵石的山，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小路的尽头，孩子们嬉闹地欢快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