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小没有爷爷奶奶,父母要工作,所以小时候妹妹由村里专门带小孩的叫南瓜奶奶带,不知道南瓜奶奶的正名,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呢就被流放寄养到外婆家。
进外婆家的村口有棵大樟树,大的要几个人合抱才能抱过来,树边有座桥,过了桥就进村了,村庄被一条大河围绕着,大河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以前没有自来水,上游的水用来饮用,下游用来洗衣洗菜,夏天大河就是天然的游泳池,每当夕阳西下,大河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大家在河里跳呀,游呀,闹呀……
外婆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妈是小女儿,下面有个弟弟,上面有个姐姐和三个哥哥,姨妈也嫁在同村。大舅生四个女儿,二舅舅生了三个女儿,三舅舅家是三个儿子,姨妈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小的舅舅那时还没结婚,等于我有五个表哥八个表姐,那时大舅是村塑料厂厂长,二舅是村书记,有这么一个大家族做后盾,我进村简直就是个小明星,谁都认识我,他们总喊我某某外甥女,我呢小时候嘴巴特甜,年轻的男子都叫舅舅,女子都叫阿姨,麼麽,一路叫,妈妈说我小时候遇到要饭的叫外公,因为没见过外公,只要长胡子的大爷我都叫外公。因为嘴巴甜,小时候的我特别讨人喜欢,说实话几个舅妈都待我很好。
这么多哥哥姐姐因为都比我大好几岁,他们平时都要去学校读书,我的玩伴只有春芬姐姐,春芬是二舅家的小女儿,我俩同岁,她大我几个月,其实叫她姐姐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我都叫她名字。这姐姐有点特殊,听妈妈说她在一岁刚学话时得了脑炎,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就成了哑巴,但不聋,我们讲话她都听得懂,智力只有三岁小孩的样子,还一直流口水,手指也有点僵硬。
说她是我姐其实她是我的小跟班,春天到了我们一起去抓蜜蜂,妈说我从小胆大,抓蜜蜂是男孩子们玩的游戏,他们抓了会把蜜蜂屁股后面的刺拔掉,然后吸蜜吃,现在想想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我也跟着抓,然后也吸蜜,春芬看我抓,她也去抓,因为她手指僵硬,还没抓到就被蜜蜂蛰了,然后她哭着跑去找舅妈,那时泪水,口水流一地。舅妈问她怎么啦?她翘着肿痛的手指给舅妈看,又拉着舅妈来找外婆家,她点点我,舅妈就虎着脸问:朝霞,春芬手指是你把她弄伤的吗?我躲在外婆身后说是蜜蜂蛰的,舅妈就开始骂春芬,我叫你不要跟她玩你为什么总跟她呀,她是野小娘。外婆就举起手掌要开始打我,我看外婆手升起时早就跑的没影了……因为被舅妈骂了我也记气,当第二天春芬又来找我时我就不理她了,自顾找别的小伙伴去玩,她会可怜巴巴的看我,我到哪她就跟哪,因为她一直会流口水,舅妈会在她胸前别一块布手帕,让她随时擦口水,她看我脸上出汗会拿那块臭哄哄的手帕给我,这时我会嫌弃的看看她,但一旦当有别的小伙伴欺负她时我又会勇敢的站出来,她如果看到我跟小朋友打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拳头像猛兽般的乱挥,我们联手都是以胜利告终,一个轮回我又拉起她的手合好如初。最有趣的是我跟她联手捡泥鳅,捡泥鳅要跟在犁地的舅舅后面,每当春耕,老黄牛拖着重重的犁,一个舅舅把犁,后面跟一群孩子捡泥鳅,捡泥鳅是个技术活,眼睛要亮,速度要快,下手要狠,准,要掐住泥鳅头,不然会滑掉,春芬手不灵活,我就让她背个小竹箩跟我后面,我负责快速跑跟捡,很多时候我已经掐住泥鳅头了叫她快点拿箩筐她不知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自己先摔倒了,等傍晚回家泥鳅没几条,两个人都成了泥孩,外婆又好气又好笑,警告我再去捡泥鳅下次你妈来时叫她带你回家,那时天很蓝,花很香,水很清,无拘无束的童年和我的哑巴表姐,六岁时我回自己家了,开始启动带妹妹的时代,跟春芬也很少玩了,再后来我读书了,她没有读书。再后来我工作了她没有工作,再后来她找了个同样哑巴的老公,老公很帅,还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前年见到了她,她还认得我,嘴巴发出呀呀的声音,手帕换成了纸巾,见了我指指嘴巴,摆摆手,摸摸肚子,意思没吃饭,我给了她几百钱,她高兴的笑,嘴巴咧的大大的,口水还流,智力还是个三岁的孩子,说她不幸吧,是个残疾人,没有经济来源靠亲属接济跟国家补助,但有时她又是幸福的,她还是可以肆意的哭,开心的笑,伸手要吃的,岁月未曾在她身上刻下痛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