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婷坐在我对面,泪流满面。 “两年!他已经两年忘记我的生日了!”
看着对面哭得双眼发红、头发蓬乱的表妹,我一时无语,默默给她换了杯热茶。
宜婷的双手纤细悠长,光滑得几乎玉雕一般不见一丝皱褶。多美丽的双手啊,这双手本该用来弹琴画画写诗,如今怎么沦落得要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孩擦脏兮兮的鼻涕了呢?大学生,什么时候她们的生命苍白得只剩下爱情了?我叹口气。
想起来当年自己念大学的时候,也有委屈得红了眼睛的时候吧,微微一笑,我把热茶放在宜婷两手中间,抬头看着那双稚气未消的脸庞,眼里满是温柔:“那家伙竟然2年不记得你的生日?”
宜婷抱着一杯暖茶,看来好受多了,听到这样说,眼里又一红,撅起小嘴:“就是!连我生日都不记得,他根本就不爱我!”
“你之前不是说他对你挺好的?”
“是很好,但是忘掉我生日就不行!”
“他对你怎么好法,说来听听。”
宜婷的嘴撅得没那么高了,说:“也没有什么好的,就是我去哪他都会接我,无论多晚刮多大风,他都来接我。他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每次吃牛腩面都帮我勺好一勺半的辣椒酱,他对别人都很凶,对我就不一样,从来不大声和我说话...”宜婷说着说着慢了下来,嘴角有了笑意,很快收回去了:“可是忘了我生日就不行!如果爱我,怎么可能会忘掉我生日呢?而且他去年已经忘过一次了,我已经生过一次气了!“
我记得那个男孩,高高大大风风火火,一见表妹却窝成一只小猫,他眼里是有爱的,我想。“你知不知道,在1900年的欧洲,如果你问一个瑞典的农民,他什么时候生日,他会怎么回答?“
“几月几号罗。”
“不,他会说我是在黑麦播种的时候出生。如果你问他,你的女儿几岁了,他会说,嗯,大概四岁吧?她跟我那匹色的棕色的马一样大,棕马出生的时候,我的那片地还是牧场呢。”
宜婷扑哧笑起来:“怎么会有人这么糊涂!”
我也笑了:“人很多样啊,2500年前埃及女人还站着上厕所,男人才是蹲着的呢!”
“真的?”宜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人类学殿堂级泰斗列维.斯特劳斯说的。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域,人差异很大,你认为理所当然的,在他那里却未必。”
看宜婷安静下来了,我继续说:“我们的时间观念像一条线,不停向前,农民的时间观念就像一个圆,不停循环。农民才不管你几月几号,他每年就是翻地,播种,耕耘,收割,休息再翻地, 生命是循环的。我们都不知道另一张面孔经历了什么,他有些观念和你不一样,这是大概率的事情。”
宜婷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闪烁着“理工男来电” ,宜婷嘟着嘴:“农民来电!”
“还不接?”
宜婷继续嘟着嘴:“不接!” 一面说着,一面手却不听使唤地拿起手机往外走,口里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嘴角却浮上笑意。
我摇了摇头看向窗外,一株矮小的罗汉松顶着几团永远不变的绿松针,挨在一树高大的凤凰花下,凤凰花正怒放得火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