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启五年,为巩固势力,流离与大夏联姻,她将自己作为了唯一的筹码。
她雍容华贵,满身肃杀,坐在珠帘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暗红的长裳微微飘起,就像当年一样。
原是故人来。
他看着帘后的身影,思念、心疼、害怕犹如江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撞击着他的心。
皇兄在出发前曾与他长谈:“祁暗,此次出使流离的大臣我原是属意骁骑营将军楚行,可此人果敢骁勇有余,而心计不足。是以我还是将这副重担交托于你。况且你五年前曾去过流离,对它熟悉更甚于朝中百臣。此次名为联姻实为联盟。如今的流离形势危急,当朝执政的是流离的长公主离雪,此女聪颖无二,行事果断狠辣,是难得的奇才。若非有她,流离只怕早已大乱。可流离已是强弩之末,自离域死后,其朝中势力划分为三,如今宇文家为大,宇文洛野心勃勃,只怕他早已按耐不住,势必会趁此机会夺权,一旦此人掌权如今天下三分势均力敌的局面只怕会就此打破。这些年我大夏虽休养生息,国力强盛。可战争却不是你我愿意看见的。祁暗,联姻一事由你全权定夺,必要时,纳她为妃也非不可。只要离家还掌权这天下便还有一丝太平。祁暗,这全靠你了!”
“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祁暗走到台阶下,行跪拜之礼,“大夏使臣祁暗叩见陛下。”
“平身。”灏儿稚嫩而又显老成的声音传来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离灏已于五年前登基,国号承启。“穆王远道而来,实属流离之幸,只是王爷舟车劳顿,恐已疲惫,便于三日后在奉天殿设宴为王爷洗尘接风如何?”
“多谢皇上体谅。”
宴会
七月的夜晚明月高悬,群星点缀,就如当年他们初见时那样。
七月底的奉天殿很是热闹,灯火未眠,由离灏的贴身太监德木负责操办接待使臣的宴会,青絮从旁协助。
落雪宫内
离雪看着这将落的太阳。
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你不是答应过永远不再踏入流离吗……
“皇上……”离雪手下的大丫鬟青英轻唤道。
“你先下去吧。”
“是。”
“你不开心,是因为他来了吗?”离灏轻声问道。
“我开不开心与他何干。奏折批完了吗?”
“奏折早已批好,只等你过目了。”
“以后不用再拿给我过目了。你应该有这个能力自行处理了。”灏儿,我不可能守你,守这流离的江山一辈子。我守不了了。
“是。那此次联姻…”话未完,就被她打断,“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为流离争取最大的利益。你只需管好政务,守好这江山便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离灏口微张,却沉默了半响,“是。”终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不需要这样把担子全抗在自己身上,不需要把自己当作筹码,可是他却说不出,这偌大流离都依靠着她一个人,他身为皇帝确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为她分担,甚至不能让她好好地出嫁。
离雪独自一人站在廊前,看着远处的天空。夕阳撒下的余韵却让她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祁暗,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
七月二十九日,宴会始。
离雪走在皇上后面,随着皇上站在旁边的席位上。她装扮华丽,步摇一晃,迷醉人心,美的尊贵而又动人心魄。
“参见皇上,拜见长公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入座吧。”
“诺。”
“大夏使臣祁暗参见陛下,参见长公主。恭祝陛下国泰明安,公主殿下身体康健。”
“使臣免礼,今日本就是为你接风洗尘的,不必过于拘礼。”
“诺。”
离灏举起旁边的酒杯,“穆王殿下,朕敬你一杯,预祝两国邦交永世交好!”
“预祝两国邦交永世交好!”祁暗举起酒杯,与皇帝共饮。可他控制不住向她看去,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肃穆沉着,不发一言。酒入愁肠,不及相思泪。
“今日使臣来访,诸位无需拘谨,便自行饮食吧!”
“谢陛下!”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离雪看着这热闹的大殿突然觉得只看这世间表面的平和,或许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挨。
离灏做完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像是完成了作业的学生一样,开始放飞自我。看着桌上炸熟的螃蟹,不由地舔了一下嘴唇。他最是喜爱这道菜了,可是平时姑姑都不给他吃,说是性凉,会拉肚子。今日这样好的机会,吃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离灏向旁边的太监德木使眼色,德木不愧是跟了他许久的人,一眼便知道皇上想要什么。可是公主殿下就在身旁,他怎敢轻易违背,若是殿下责备起来,受罚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奴才,不由得面露难色。
离灏也知,让德木违背姑姑的意思确实是为难他了。便只好无奈地向姑姑看去,谁知姑姑竟然也在看他。她轻轻颔首,离灏高兴地都想从座椅上跳起来了。
德木也是有眼力见的,立马给小皇帝夹了螃蟹,处理起来。
坊间流传皇帝不过是公主掌权的傀儡罢了。皇后遁入空门,不问政事,皇帝年幼,未掌大权,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祁暗再次回到流离,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无谓的猜想。即便是朝廷大臣也挡不住他们八卦的心,更何况此时的祁暗身份微妙。
“听说,这个大夏使臣就是五年前将长公主抛弃的人。”
“是啊,明明都是准驸马了,却偏偏在大婚之日跑了!”
“这长公主的面子还不知道有多难看呢!当年将自己抛弃的人,现在居然以座上宾的身份回来,你说这面子往哪搁?”
“是啊,这长公主还要与大夏联姻,我说啊,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才叫难看呢!”
“这个使臣据说是大夏的王爷,身份也是尊贵无比的。大夏的实力强于我流离,看不起我流离的公主也说得过去。”
“哎,这都是孽缘啊!”
……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许多大臣们喝了点酒,说的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听。毫不意外的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可她依旧是挺直了脊背,像是不闻于耳。
他听见了那些闲言碎语,看着她。从前,只要是不顺她心意,她必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现在,她也学会了沉默。端起案桌上的酒杯,这世间唯有一酒可解千愁啊。
离灏年幼,不多时便已经困了,只能靠不停地吃螃蟹来强行撑到宴席结束。
离雪看着他这架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便朝青英耳语了几句。
宴会结束,众人做乌鸦状一哄而散,只留下了满殿的凄清。他看着她离开,背影里都是淡漠。
离灏更是连姑姑都顾不得了,急奔寝宫,“德木,德木,快快快,朕要如厕。”
“是!”
离灏方便完没多久,又忍不住进去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最后就干脆在里面不出来了。
“皇帝呢?”离雪站在宫门口。
“这,这,陛下,此时不便见公主,公主还是先回去吧。”德木也是急得头上冒汗。他怎么敢轻易得罪公主,只是此时陛下却是不便见人啊!
“本宫自己去找他。青英,太医还有多久才到?”
“青絮已经去宣了,再有一刻钟便可。”
“嗯。”
德木看见离雪走在前头,气势渗人,心里道是一万个不好,只好快走两步跟在公主身后,在离雪亲自推开房门的时候,赶紧喊了一句:“长公主到— —”皇上,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里面,离灏刚刚觉得舒服些了。一听见这一句,吓得赶紧穿好裤子,捂着肚子走出来。几番下来,已经有些虚脱了。房间里,气味着实有些难闻,宫女太监们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可偏偏离雪像是什么都没闻到一样,上前扶着离灏朝床边走去。“德木,你去收拾一下。青英,去把前窗打开两扇。”
“诺。”二人不敢怠慢,马上便行动起来。
离雪,亲自给他脱了鞋,扶着他让他躺倒床上。
“姑姑。”
“好些了吗?”
“嗯,姑姑,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贪吃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离灏有些小心翼翼的。姑姑,已经许久都不笑了,或许应该说,自从父皇和皇祖母去世以后,姑姑就没有笑过了。
“我没有生气。”离雪给他掖了掖被子,看着他,“灏儿,你不用这样害怕,你要记住,你是皇帝,你是这流离最尊贵的人,没有人能越了你过去。你要拿出你做皇帝的气势,这样,别人才会怕你,即便是算计你,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可是,你是我姑姑啊!”
“可我也是你的臣子!”
“姑姑!”
“灏儿,你还小。”离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让你现在就接受这些,是我太残忍了。可是这些都是你必须要学会的。你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要学会不将自己的喜好暴露于人前,要学会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更不能像今天这样,因为口食之欲致使自己身体虚弱,任人宰割。是我对不起你,才害得你不得不这么早就要学会这些。可是,灏儿,我,保护不了你多少时间了。”
“姑姑,你为什么保护不了我了?你要联姻对不对,我们换一个人好不好?你不要嫁给别国人好不好?是不是灏儿太贪玩了,所以你不要我了,才要嫁那么远。”
“灏儿,你乖。联姻之事,非同小可,切不可胡闹。姑姑一定会帮你将路铺平的。你现在是皇帝了,也应该要学会承担起保护这流离的重任了。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你如此优秀聪慧,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可是,姑姑,我舍不得你。你会回来看我吗?”
离雪沉默了一瞬,此去大夏,再有无归期,谁也未可知。
“公主,太医到了。”
“宣。”
“参见陛下,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吧。适才皇上贪食,多吃了些螃蟹,你来看看吧。”
“诺。”
太医给小皇帝把了脉之后,拱手道:“圣上脾胃虚弱,螃蟹性冷,贪食刺激了肠胃,导致腹泻。微臣这就下去开药方。圣上若是再食当以清粥小菜为主,温养脾胃。”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青絮你随太医去拿药方煎药。”
“诺。”
“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嗯。”
“你好好休息。等会药来了,便将药喝了。可不许胡闹。”离雪握着他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姑姑,你是要走吗?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离灏睁着有些困顿的眼睛。
“放心吧,我不会走的。要是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那我醒来的时候,你要在哦!”
“嗯。”离雪守着他入睡,这样的容颜和皇兄是那样的像啊,可是若不是她,又怎么会造成今日的局面,过去种种恍若昨日。若是皇兄还在,皇嫂便不会皈依佛门,灏儿也不会没有娘亲的陪伴了。
“公主。”
“都办好了。”
“是。”
“那便走吧。”
流离要和大夏联姻绝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希望能尽早拿下使臣,借得兵力,铲除那狼子野心之辈。方才派青英前去本是想将人留在宫中详谈,可是他偏偏提出要到行宫方才肯细说。如此一来,便也只能迁就于他了。
离雪披上大氅,于夜色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