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而此刻五月的太阳直射着李良的头顶,闷热的季风坲过他身上的皮肤,每刮一阵,就像往炙热的火堆加了一把柴。李良紧绷着双腿,飞快的行走,他浑身是劲,而之前的遭遇更让他此刻如一头激怒的小兽,怒瞪着双目直视着前方行人间的空挡,微卷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准备随时给那些得罪他的人抱以老拳。

他当然不会饱以老拳,如果李良的实际表现真像心目中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那副暴躁而强悍的样子,对着空气发怒的人不可能是李良,而是刚才那个小白脸。 春尽夏初的时光如此美好,这些美好一方面是鸟飞虫鸣、杂花生树 ,另外一方面,那些躁动不安的年轻人饱含着大自然赋予的本能开始认真的打量异性,展示自我,竭尽全力只为了和心爱的人在蠢蠢欲动的燥热中交配一场。比如李良,他年轻、精力旺盛、单身,那些白晃晃的大腿在眼前逐一过去,刺激着他每一个神经细胞,雄性的本能驱动着他,即便不是太阳当头,背心的汗已经打湿了衣裳。而就在刚才,他看到自己中意的姑娘。 遇到中意的姑娘当然是无数件好事中的一件,就和会为无数件坏事感到羞辱一样。
“我爱你亲爱的姑娘,一看到你心儿就慌张”姑娘在眼前出现,而歌声在脑海响起。
看到一个姑娘,上去搭讪,然后被姑娘等候的男人殴打。年轻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仿佛暴力能解决一切问题。而在李良看到,放佛只有暴力才能反击暴力。他瞪着双眼,脑袋里却一刻也不得停息,想象着如何能在意中人前扳回一城,起码要报仇。李良认为,士可杀不可辱,在他看来,被殴打至无还手之力无异于羞辱,当然,李良想还手,但对方有三个人,在准备还手的时候“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这些成语突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放佛整个世界都伴随着这些操蛋的成语压在了他身上,随即他悄悄的把身子蜷缩得小了一些。
漂亮的姑娘在眼前,而那个男人当着她的面揍了李良,并且虽然搭讪了,名字都没问出来,这些莫名的仇恨要去哪里发泄。城市里的人口几十万,他坐着私家小车飞驰而去,李良拍了拍灰,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下爬起来继续行走。那些太阳所发射的光芒像力量一向灌入李良的身躯,暴怒?疯狂?不仅仅如此,李良每回想一次刚才的场景,就能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次,感觉血液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大脑。
“操你妈,我一定要报仇!”
“我一定要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两个声音难分先后的在李良脑海中响起。两个目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更重要。

李良就像所有的年轻人,在激动之下像闯进房间的苍蝇,到处碰撞着墙壁,但找不到头绪。在喝下一瓶冰啤酒后,李良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五分之一。车牌,是的,李良想起来记住了那男人的车牌。 复仇女神的号角终于吹响,即便这城市有几万两小车,这几万两小车或而飞驰或而停靠在上百条街道中。但号角已经吹响,骄阳和热风继续刺激着李良,督促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复仇女神永远会眷顾有恒心的人,特别是有恒心的年轻人。他们精力充沛、体力过剩,而且舍得花时间。因为年轻人向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他们充沛的精力被四周无形的壁垒挤压到即将自爆,而时间更是他们唯一舍得挥霍的财富。恢复了理智的李良半眯着双眼,仔细的搜查着城市中的车辆,红色、奥迪、牌照。这些信息在这个燥热的下午如纹身一样刻在那冲动的大脑上。
李良甚至想象着复仇时刻的场景,他把男人暴打一顿并扔下3000块钱,“这是医药费,小子以后长点眼!”3000块钱是上限,相当于李良两个月工资或者全部存款。
复仇发生在号角吹响后的三个小时,那醒目的红色如此打眼,胜过初夏午后的骄阳。在李良想着蹲守的位置时,他口袋里的钥匙咣当作响,龌龊的主意和天才般的灵感是一回事。李良掏出钥匙走向那辆娇艳的红色奥迪。李良第一次觉得钥匙刮擦过金属的声音如此悦耳,就像电脑D盘里储存的尼奥斯托克曼弹奏着的《四季》,舒缓平静,安抚魂魄、涤荡心灵。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太阳不再刺眼,季风轻拂,就在这春风陶醉的初夏。
“小子,你干嘛呢?”一声大吼把李良拉回现实
李良回过头,停车场保安正指着他。复仇女神和战争女生不会是双胞胎姐妹,因为复仇之后接踵而来的是跑路不是战斗。
在背向保安逃跑的一刻,李良的衣领被另外一个蓝衣服保安抓住,抓他的手粗壮有力,表情就像李良饱受侮辱之后的模样。
“操你妈的,光天化日,你这是公然搞破坏啊。”保安说道
“没。。。”李良一定要编一个好一点的借口,报复?他还敢提这个?
“我刚才不小心的。。。”李良的借口天衣无缝。
"行,我知道你不小心的,但别人车坏了,你说怎么办吧?"保安说
“大哥,我真是不小心的,您高抬贵手。”李良说
“我放了你,车主能放了我么?废话少说,等着赔钱吧。”保安说道,并指示把车主喊下来。
这是一个洗脚城,毫无疑问,车主在侮辱李良后带着姑娘来平复心情。李良幽怨的看着店面硕大而堂皇的招牌,五味杂陈。
车主飞快的跑了下来,甚至连袜子都来不及穿,他五大三粗,满脸胡须,挺着浑圆的大肚。飞快冲向李良,并飞起一脚,正中肩膀。
李良颓然倒地,满脸诧异。
“你是车主!?”李良问
“我是你爸爸!操你妈的小比,你想怎么着吧?”车主勃然大怒。
“我操!认错人了。”李良转脸看了下车牌号,居然和开始看到的奥迪车牌差了两个数。
“不多说了,私了还是公了啊?反正从新做漆起码3000!”车主说。
是的,事情就这么巧,红色、奥迪、差两个号码的车牌,还有那3000块钱。
“我赔钱、我赔钱,但今天没这么多。。”李良还在垂死挣扎
“没这么多找人送,要不就报警!” 车主威胁道 “行行,这里是3000。”李良认载了。
车主对于李良仅扯皮两句就爽快的拿出钱略显惊讶,车主终于知道还有人这么糟践自己的。

朋友,复仇女神性感妩媚,但也容易蒙蔽你的双眼,轻易不要靠近她。一旦靠近,只须不离不弃,就像此刻的李良。轻易被挫折击败的复仇者永远别想得到女神的青睐,李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复仇的火焰就像初夏的骄阳,正在越演越烈,复仇女神吹响第二乐章!
红色、奥迪、车牌号,这些信息就像大脑回沟一样长入肉体,李良喝下了一瓶冰镇啤酒,冰凉给予李良冷静、酒精给予动力,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按照理想状态发生,刚进入社会翻滚的李良深知此道。复仇更加不是,它需要超人的细心、惊人的观察、过人的应激能力,以及把周围世界全部抛弃而专注一点的耐心。
世界很大,姑娘和李良之间放佛夹杂着冷酷的世界;世界很小,红色、奥迪、车牌号,就出现在眼前,再不会有任何失误。它宛如一枚处子一般静悄悄的停靠在茶楼停车场等待着,这安静诱惑着李良,刺激着他,像美人一般等候着他的蹂躏。千万别以为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是失败者安慰自己的良药,是失败者迈向成功的毒药。耐心,只有耐心才是成功的关键。保安亭就在小车边上,太阳之下,妄图偷偷摸摸难以成功,这仅仅是白白为车主贡献一轮新漆。
李良蹲伏着,他要等待车主出来,当着他的面把这美好的红色破坏。很显然,复仇女神在李良脑海中灵光一闪,当着面破坏他心爱的东西,这是复仇的最高境界。
车主出来了,身边搂着那位漂亮的姑娘,齐耳的短发、蓝色的T衫、白色的百褶短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摆时而露出结实修长的大腿,这一切在太阳的照耀下分外显眼,她倩眉巧目,顾盼生烟。
没错,就是他,李良动身了。先是右脚发力,同时左脚向前跨越,上身前倾,眼神发光,就像机场发现毒品的缉毒犬一样,动作协调,并且充满力量感。目标是小车的后视镜,很成功,李良轻易就一脚踢下了镜子,并转头看到了满脸惊讶的姑娘。
“小畜生!你找死!”男人和后边紧跟的伙伴同时冲向了李良。
李良毫不示弱,在被踹翻在地的时候拿出了钥匙,利用最后一刻双手自由的时间,优雅缓慢而深刻的划向了红色车门。计划成功,李良内心的复仇女神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此后悄然飞走,并给予了他最后的祝福。世界很复杂,纷纷攘攘繁杂不堪;世界也很简单,复仇女神总会青睐那些简单的人。

李良双手被反剪,脸被压在地面,红色小车已经不再是他的目标,他用力的扭了下头,脸侧了过来正好看见了那动人的姑娘,李良正准备开口询问姑娘的名字,但她惊恐的双眼正好和他对视,让他忘记了开口,那眼神慌张无辜又明亮出神,仿佛在夺人心志、摄人魂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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