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天生我以彼岸之国，于彩云之地。山野之士，本耕松种月，田农一生，夸何天赠我以铁笔，欲以丹青行世，少年意气，纵横天地，笑谈古今，然经历百世劫难，洗尽年少锋芒。虽如此，于纸笔丹青一道，曰思夜念，难于弃舍者也久矣。然数十年來，徒以水墨浸染，铁笔相随，人生曰短，殊为苦寂，日望苍天加福，赐我知己，赠我佳人，我颠沛流离，寻觅半世，一路伤痕。百年才志既疏，亦不见用于当世，唯酷爱砚此诗画文章，忧愤悲时，放浪市井，牛马逐食，遂作文章诗草，皆乃放浪形骇，恣情山水，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与时下之无病呻呤之士，附庸风雅之徒多有别也。百年既调不与时，独独往来斯世，不亦快哉！
食（四首）
一
子以贫兮天地泣，
欲食无衣兮走四方。
顾人色而俯鼻息，
天将丧兮我何独。
二
天生我兮夺我食，
人将泣兮泪迷离。
况吾孤啸兮困于道，
长叹寒士兮食无衣。
三
今吾顾怜，
天夺子食。
夜凉兮雨凄，
悲吾寒士兮天雨坠。
叹无欢颜兮何以生。
四
天生人兮，
衣食以彰。
勿往复复兮，
复以吾往。
往而复复兮，
复以为猖，
既天义之无存兮，
况我猖狂。
邙
天地生我兮 以贫，
草莽出兮欲公卿。
天地闭塞兮 困于道，
寒露为霜兮茫然，
不知归兮林宇。
孤啸长吟兮踟于野，
天地苍苍兮吾将归。
夜雨
夜雨凄凄，
衣食其冷。
莫人吾顾兮，
相忘于众。
相忘于众兮，
不若相忘于江湖。
大厦顷兮栋梁折，
宁将归兮难再出。
道
天生痴汉兮来人间。
何德堪以失，
匪哉匪意兮，
匪以匪哉，
匪之无匪兮，
匪乎哀哉，
松生空独兮，
寒士悲歌。
天夺其食兮，
丧有德行。
匪乎庸众兮，
而胡为乎诗书。
铁笔匪启兮，
为乎丹青。
白云苍狗兮，
何所归依。
—苇轻渡送香远，
紫气西南望东来。
不是花香人偏爱，
些许品性最高洁。
不以寒门笑天下，
负手惯看秋风急。
老夫自有丹青手，
习古学今又何必。
2013，05
江南三月雨濛濛，
暮春时节烟雨浓。
江流回声旋飞鸟，
一只半影窥芦丛。
暮春三月天，
江南烟雨浓，
风动红伞裙，
雨碎湿人衣。
倚桥望君久，
离人归未归。
盼君长相思，
相思催人老。
最怕有情人，
流波千万里。
心苦无人知，
夜夜立中霄。
地裂山崩天作怒，
川蜀又见黎民苦。
数十万人葬汶川，
无数生灵飧雅安。
十三亿人齐伸手，
断路不见黎民走。
非是民富见国昌，
一方有难八方帮。
官民军地海陆空，
众志成城，
抗震救灾，
建设家园重塑雅安好风光。
苍天太无情，
人间有真爱。
休道天难无从避，
大灾之后山更青。
三十年浪迹西东，
铁笔翰墨纵横游。
举世无人重颜色，
伏槛观山看春红。
天南天北谋食苦，
遥居他乡梦家山。
何言滇中无胜景，
大壑濛濛初落雪。
百年风霜路迢迢，
心事成灰愁怨消。
几多笔墨丹青泪，
空向画中云水浇。
人云吾无情，
情多复转恨。
不向时人抛媚眼，
耻向权贵懒折腰。
酒醒何处江山远，
且醉卧写白云飘。
山花烂漫时，
遍野竟闻香。
困守家山兮恒久，
何日芬芳兮遂人闻。
山 中 呤
一
双山脚下白屋贫，
翰笔耽墨不记年。
一地荒山刨食早，
数代农耕且安身。
天生我才称奇异，
堂前供祖求纸笔，
少不更事耽日久，
徒受千百骂且怨，
锅煮文章何曾有，
日无三饱饿死人。
百衲千衣日日度，
三拍三打过寒年，
名师乡贤皆不见，
纸壁墙上一层层，
僻壤之地贫家子，
欲改命运苦临习，
面壁十年无所有，
归家只宜耕庸田。
春耕山地不用牛，
荷锄晨风去，
夜踏明月归。
不毛之地石遍野，
铁锄嘴破长残缺。
日操农事，
夜耕砚田。
（二）
长思家贫计难留，
八年劳工苦日多。
腹肠空空困死我，
做人何必不丈夫。
看尽白眼和脸色，
愿归校堂且从学。
白日早早起，
黑夜迟迟归。
月光灯蚊长相伴，
功深日进人人知。
廿年画图初示人，
举座皆惊人称奇。
院校重人才，
举荐上京都。
一乘列车跨数省，
长长一线牵南北。
凌云壮志，
踌躇情满怀。
（三）
初涉南北到京都，
钱文度尽苦漂迫。
长街漫漫归何处，
桥底青青露水多。
京都留不得，
回归投笔从戎到军中。
初入军中无三月，
名响营内人尽知。
军中上下，
处处留痕迹。
用之当重用，
鸟尽何藏弓。
军中时日久，
不得青眼加。
吾意徒徘徊，
愁怨无心逐尘埃。
少年意气，
几多尽消磨。
我性爱山丘，
军纪严明不自由。
罢罢罢，
归归归。
归去来兮，
辞。
（四）
从戎归家不从容，
天难忽临眼红红。
半途逢人颜色改，
落荒而逃心慌恐。
终日长闭门，
何敢到堂前。
人生过半命无改，
半生拼奋竟成厮。
心灰意冷觅故寺，
古佛青灯伴迦叶。
迦叶僧舍夜何宿，
夜夜参禅念弥陀。
松涛如雷惊客胆，
卧又坐起数叶落。
日暮击鼓多发愿，
白日山前扫落叶。
晨钟三更人不醒，
茫茫四顾夜沉沉。
灯黄明烛香客少，
老僧教念弥陀经。
课修常作信山游，
金顶一开势峥嵘。
万山皆下拜，
观者气自雄。
半生落魄天作我，
入山度余生，
如何甘心久。
父母相闻泪滂沱，
白发头上又添霜。
亲恩难酬折道转，
明月松间别我师。
盛世多磨我，
举国无二人。
铁壁倚天纵横游，
独卧山巅眠未休，
梦里几经梦西海，
飞来峰上看日红。
高岩何峥嵘，
一刃一千尺。
离天三千丈，
隔地一万重。
壮志缘年少，
人穷叹命薄。
人世浮沉心如海，
白云堪卧君早归。
为观龙湫误入山，
露寒山涧湿身还。
绝壁连天看飞雨，
未至秋深恐成龙。
午后江南雨初歇，
时有蛱蝶入户飞。
门前野田春水满，
蛙声咯咯闹黄昏。
梅雨时节雁山行，
沿溪直上到山巅。
西祭行程半阴雨，
绝壁涧藏野寺空。
踏破溪涧半入山，
绝壁之上避雨还。
庙堂难闻钟声响，
空山无人空寺寒。
梅雨初晴入天台，
半壁白练石梁开。
山风过处烟飞雨，
半入庙堂听钟还。
一梦长松三千年，
风风雨雨抱岩生。
盼君来时添甘露，
欲上青天揽明月。
滇中小儿不量力，
迟迟握笔三十年。
我亦无师人自弃，
何以为生不至饥。
当年闻得雁山奇，
夜半攀山月上枝。
滇中鸡足前事记，
雁山不到何为稀。
龙湫雁荡天下景，
夜夜入梦尽开颜。
铁笔纵横浙南游，
人尽白眼举世孤，
万事无能生计苦，
何来奇峰出画图。
铁笔翰墨白屋贫，
夜夜耕松作龙吟。
常恨命窘人前笑，
半世知己几度闻。
堂前难见人，
终日长闭门。
道旁逢人颜色改，
频作色难天弄人。
常哭江南大涤子，
墨点无多泪也横。
盘古不世出，
混沌天地开。
大圣平三界，
石猴自天生，
吾亦荒蛮地，
寒门不知贫，
刀耕火种济春秋，
年年腹饥过岁除。
兀兀三十年，
耕耘苦不休，
白日画，
夜间思，
梦中犹使笔纵横，
吾亦无师长，
居亦无前贤，
人欲问师讯，
扼腕每叹息，
尚有追古贤，
偶梦潘公作点评。
寒月过杭州，
每师潘公处，
命使南北转，
人窘面相垢，
常念拜公台，
无颜见公面，
但得开天日，
老少当一叙。
林泉清老，
衣冠坎坷。
生待如何，
死待如何，
纸上清名，
万古难磨。
三十年前意在笔，
心为行役不自然，
三十年后意在墨，
铁笔横扫气纵横。
画欲成，
意在先，
泼墨泼水心手应 ，
姑不论笔法与墨法，
笔法墨法两相忘。
天开绝壁成奇峰，
卧观云海两相忘。
云天遥遥君何处，
疑是入梦上清宫。
绝壁一梦成千古，
雁山物我两相忘。
灵峰异景浮桥度，
至今惊梦恐失足。
滇中无胜景，
此地为君开。
乌蒙山中云归早，
何苦令君不思归。
山深无径空白云，
世途万阻百道艰。
漫山奔狂图破路，
每见绝壁便伤心。
一树山居风雨过，
待得云开见日红。
鸡足迦叶与云浮，
风狂寺危竟和宿。
夜夜松涛惊客胆，
卧又坐起数叶落。
扁竹根，
扁竹根。
花开三月六月歇，
长困山中无人识。
隆隆惊雷随雨至，
狂风暴雨时尽来。
正是花香节令，
何人为我阻山洪？
来君且从梦中留，
人欲相传号幽兰，
本性非君子，
难与先生竟赏玩。
他乡待明月，
只恐寂寞临山独自开。
云中摘花半日来，
峰峰遍长映山白。
人道春花三月长，
乌蒙山中尽夏开。
高瀑飞流泉，
一派从天下。
雁山龙湫景，
百看两不厌。
仰天观日月，
长叹行路难。
前途今何在，
四顾两茫茫。
雁山绝壁中天悬，
更有龙湫欲上天。
劝君秋后莫相顾，
登临难觅上天梯。
半年懒懒如封笔，
惟见年前旧墨鲜。
一身孤影空如许，
不曾翩飞也无心。
西湖茫茫江水阔，
一叶轻帆冼风尘。
年来新景为君愁，
更囧江南雪个狂。
诗词书画文章，
厉兵秣马天涯。
孤鸿影飞江南，
啸然拥香漠北。
人生真味是清欢，
灯红酒绿，
山外青山，
一半孤啸一声叹。
铁笔横秋风，
丹青伴谁眠。
不慕红尘繁华泪，
何妨青春动幽思。
大风起兮草莽，
—杆钓风云。
卅年梦归忆故园，
木叶青青杂草深。
今夜月明空四海，
竹篱深处，
月光幽幽，
故人怀相思。
倚高山之巅兮远俗尘，
俗尘之乐兮不可寻，
美人美人兮天一方，
生而独兮空悲切。
千年未逢白娘子，
断桥独倚伤鱼乐。
心事忽如乱草叠，
只影凭谁望空悲。
一树野山恋芳草，
郎心如铁归不归。
一生憔悴，
空见须长。
羞谈诗画，
无故穷忙。
笑问成功几人乐，
半世丹青半世磨。
何日名利皆放下，
也非容易得解脱。
冬临龙溪水，
石出水清流。
逐风望云起，
空谷听泉声。
四围山色一梦中，
万家墨面几般同。
隐入晨雾君不见，
又闻耳语在身旁。
君子逐行云，
云行深山里。
山中龙溪水，
中有老龙盘。
四时起风雨，
千年伴溪云。
溪云袅袅化为烟，
龙飞九天莫可寻。
天凌绝壁万泉发，
九天飞流倾盆来。
危石苔深谭水幽，
空见山涧起白云。
种竹也赏竹，
春来万笋发。
可也饱腹饥，
可也作画图。
竹影摇窗风未平，
东山月色隐浮云。
夜半鸟鸣山更幽，
又闻空山吹笛声。
潇湘秋雨起风寒，
清影入窗枝凌乱。
小院无人君独苦，
夜乘清风拂明月。
农门不宜学诗文，
君非胆独莫操笔。
一纸文凭隔天地，
梦中笑死老诗翁。
一夜纱窗影横斜，
目瞋枝乱起乡愁。
西墙无人空待月，
不怕天冷怕心寒。
破笔丹青，
狗屁文章。
半世清梦，
醉死他乡。
北风已过东风起，
莫为天冷畏春寒。
风霜雪浸炼风骨，
只为来日上青云。
记得当年山前屋，
篱落疏疏野竹发。
夜来风狂枝还乱，
一窗秋影惹天明。
天明人未醒，
野鸟正欢鸣。
人生无进退，
何妨睡日沉。
身处农门不耕田，
田中草长野花深。
人离家山千里走，
年年倚门望龙孙。
蔡祠微眠日中天，
为有惊梦鸟空鸣。
风吹门头声不住，
又闻竹溪鸡鸭声。
一坝水田白鹭飞，
江南人家农事催。
每念故园荒草长，
无奈思乡不忍归。
夜云飞驰繁星稀，
街市灯火夜通明。
人横广场随身倒，
一夜警笛护身吹。
晨光入户伴君舞，
非是狂歌欺世苦。
天降人君铁笔孤，
非人非鬼问苍天。
风卷三轮行不得，
木叶飞兮翩翩如雨落。
江南昨逢暖冬早，
春来落叶或更多。
秋风起兮秋气煞，
欲抱秋寒孤枕眠。
秋来万树黄金雨，
一年落叶今宵多。
南风吹罢调头东，
长云漫卷日色西。
最是一春清明雨，
湿透江南万户窗。
谷黄非是秋风急，
近冬更有霜雪欺。
千山映照黄金色，
谁见丰年颜笑多。
家山千重宜入梦，
可怜山居岁月长。
天使豪锋惊妙笔，
一洗笔空万古雄。
我自出家还在家，
庙高万丈树千尺。
百年胸含凌云意，
笔横千浪过天高。
昨日才见花开早，
今朝已见落花残。
风雨更慊年年著，
落英时节人断魂。
夜半深街中天立，
华灯煌煌冷风吹。
休笑欢场留人久，
风月场上豪客多。
百年狂歌在江南，
一逢君心乱如狂。
无情未比多情苦，
从来江南美人多。
去岁野塘中，
花开大如斗。
相逢喜开颜，
使君欲断魂。
男儿未必肯多情，
多情最苦易伤人。
不忍轻提情入梦，
梦入镜花水月中。
醒来不见佳人面，
后悔情多伤美人。
君家陌路还荆棘，
非是情薄愿君谅。
此湖香最久，
何时见花开。
污水泥塘出，
恋恋为君留。
未数隆冬尽，
昨开两三花。
常恨天断路，
怎耐人家夸。
家山十年未驻足，
万里漂迫不自由。
遥忆当年伐薪苦，
一入深秋便山红。
起舞狂刀向中天，
咬断笔根愤不平。
遗世独立空回首，
绝世孤吟竟成痴。
美人如花香，
情深未敢尝。
离去还相思，
相思断人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