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天要去高岩市参加同学会,自学校一别已二十年整。这二十年的时光竟如白驹过隙,所不同的只是当年的青涩少女已变成如今成熟淡定的中年女人。程晓溪坐在被窝里,手上虽然拿着书,心思却早游离于书本之外,她偏过头望向窗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老公李泽新伸开五指在程晓溪眼前晃了晃,皱起眉头说:“怎么了,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还是赶紧睡吧,要不我明天陪你过去。”
“不用,请柬上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只身前往,不带家属。”程晓溪边说边伸手把床头灯关了。
第二天,当程晓溪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高岩农校大门口时,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沿着外围走了一圈,原本古朴的校墙已全然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幢幢五层楼高七成新的建筑,一楼是各种各样的店铺,二至五层都是单身公寓,原来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围墙也失去了其立足之地。
在靠近拐角的一家店铺里,坐着几个浓装艳抹的年轻女子,衣着极其暴露,大半个胸炫目地露在外面,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街上的男子,卖弄着风情。有几个男子经过店门口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这些女子拉进店里。不知从什么时侯起,这些浓装艳抹的风尘女子成了都市暧昧的风景线,这当然不仅仅在高岩市。
程晓溪若有所思,这时,两张充满青春蓬勃气息的脸庞迎了上来:“阿姨,请问您是高岩农校94届的校友吗?
“是啊!”程晓溪点点头,心想曾经如她们般的青春少女现在竟成了阿姨,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在两位同学的带领下,她来到了高岩农校招待所,这是一幢中西合壁的美丽建筑,可在程晓溪眼里却是那么陌生,唯有此楼右侧的十来颗老桂花树依然开得蓬蓬勃勃,香气袭人。呵!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事却已变化万千。
2
也曾在毕业前夕,无数次设想过二十年后老同学再次相聚的光景,却与今日自己所看到的大相径庭。原本一个班级共有48个同学,却也只来了三十个左右。当年的七朵金花只到了六朵。
没来参加同学会总会有各种原因吧!或许是太忙了,又或许太失意了。
尽管岁月荏苒,青春已经不再,同学们的变化也很大,当年的瘦猴子现已成为大腹便便的老板模样,胖的却成了瘦的。但从五官上稍稍辨认,大家很快就能认出彼此。
程晓溪在人群中搜寻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梁雨飞,而当彼此的目光相遇时,程晓溪却马上偏过头,低头喝了一口茶,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原本以为过去了二十年,过往的爱和恨都已经烟消云散,却不曾料到它还存于心中,只是因为时间的久远做了一道柔化处理,不再那么强烈,然而在四目相对的刹那,还是轰然来袭。梁雨飞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继续和几个同学闲聊,坐在身边的柳云儿仿佛也看到了刚才微妙的一幕,她站了起来,轻拍了一下梁雨飞的肩膀示意离去,然后快步向程晓溪这边走来。
“晓溪,二十年没见,你还是那么漂亮。”柳云儿边说边在程晓溪旁边坐了下来。
程晓溪用微笑表示了一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这位二十年前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闺蜜,现在的身份却是自己初恋情人的妻子,时间为人们营造了一个莫大的讽刺。柳云儿却表现的很自然,她慢条斯理地为程晓溪续上茶水,同时也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瞧你们两个,现在客气得快成陌生人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说话的是赵菲,她的脾气一点也没改,还是那么无所顾忌,口没遮拦,想到了什么,就会冲口而出。她今天穿了一套粉红色的套裙,说这话的时候,右手正在摆弄着领口的蜻蜓别针。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小洛和张丽华面面相觑,柳云儿的脸也由苹果变成了青梨,程晓溪下意识地看着左手表上的指针。还是沈韵打了圆场:“赵菲,你呀还是老样子,快嘴一个,我觉得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各忙各的,陌生了也是很正常的事呀,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真的想打一辈子光棍,孤独终老吗?”
“我爱的男人都已经死了成百上千年,这能怪我吗,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赵菲的话把大伙逗笑了,因为在念书时,她就是苏东坡的跨世纪粉丝,还曾戏言,此生非苏轼不嫁。这话当然遭到了攻击,东破都死了成百上千年,赵菲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二十年后再相聚,当年的一句戏言却一语成谶,已经四十出头的赵菲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赵菲也在咯咯的笑着,不经意间,她用右手摆弄了一下领口的蜻蜓别针,目光突然变得幽深,一种晦涩的光在她的眼眶里流转,转瞬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也许,别人眼中的洒脱有时也只是一种假象吧!
此时午宴已经开席,服务员小姐们手脚麻利地上冷菜,开红酒。男生们分坐在左边的两张桌,男人们自有属于他们的话题。靠窗的一张桌坐着六朵花。
张丽华笑着说道:“云儿,你不去陪雨飞了?”
柳云儿喝了一口红酒,满面含春地说:“我还是喜欢陪你们,他们男人有男人的话题。”
“你们瞧瞧,一说起雨飞,我们的柳云儿脸上红云飞扬,都二十年的夫妻了,还是这么甜蜜,真让人羡慕啊!”赵菲带点酸味地说道。
“这不都是红酒给惹的嘛,我酒量不行,喝上几口就会脸红。” 柳云儿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论酒量,要数梅子最厉害,咦,对了,沈韵,梅子怎么没来?”
这时,程晓溪、小洛、张丽华和赵菲也都放下了筷子,四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沈韵。沈韵和梅子是同乡,两人只相隔了一个镇。
沈韵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叉地握在一起:“其实就算你们不问我,我也想告诉你们梅子的事。可以说,我们这七朵花,梅子是最不幸的。她十多年前就得了抑郁症,而且极其严重。”
怎么会这样,众人在吃惊之余唏嘘声一片。
沈韵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都是当年的毕业分配给害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梅子的工作迟迟没有落实,那几天,她差不多每天要和我通电话,情绪相当激动,我也只能安慰她先别急,可是到了九月底,差不多所有应届毕业生的工作都落实了,梅子却依然呆在家里无人问津。万般无奈之下,她的家人托人帮她在一个商场里谋了份营业员的工作,当然,只是个临时工,没有正式编制。或许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在参加工作第二个月的月初,梅子就不对劲了,家里人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是重度抑郁症,还提醒家人看紧点,说梅子有自杀倾向。
沈韵的一席话让在坐的几位默然无语。片刻后,程晓溪一边用樱花手帕擦眼泪,一边问道:“那她现在怎样,情况好些了吗?”
“这几年里,病情总是反反复复,时而清醒些,可大部分时间还是不认识人,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说完这话,沈韵长长地叹了口气。
3
午宴结束,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张丽华提议,去桔园里走走。桔园是高岩农校的一大特色,园里桔子种类丰富,有本地早、无核橘、蔓橘、高山蜜橘等品种。此时园子里秋高气爽,桔香飘荡,漫步桔园,这几个女人显得特别放松。
是啊,旧地重游,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位之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时代,赵菲调皮地摘下一个金灿灿的桔子,去了皮,拿一瓣放进嘴里。“好甜啊!还是当年那个味,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实验课,你们还记得吗?”赵菲动情地说道。
“怎么不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只要一上试验课,班上的每个人都特别的开心,到了桔园,老师不是让我们观察不同品种桔子的外形,测量直径嘛,同学们总会主动地分成前后两队,前队打掩护,围在老师身边观察,测量,后边的人就拼命的吃桔子,吃得肚子都撑了,实在吃不下了,就和前队的同学换位子,太有意思了!”张丽华激动地说着,她当年是班长,掩护工作做得很到位。
“我觉得其他的实验课也很有意思,”柳云儿感叹地说道:“我记得我们做过桔饼、蛋糕、肉松等等。桔饼用的原料都是从桔园里摘下的新鲜桔子,做成的桔饼酸甜可口。完全称得上是绿色环保食品,比现在市场上卖的不知要胜过多少倍呢。那个肉松更有趣,在我记忆中,一次也没有做成功。”
“为什么会没成功呢?我记得每次都很成功呀!而且到最后都是吃得干干净净的。”赵菲不解地问道。
“你还说呢,每一次做成了瘦肉条,油锅里炸好后,到了晾干的那一步,是谁像个小老鼠一样偷吃个不停呀!”柳云儿开心得用手指着赵菲。
“是啊,瘦肉条都消灭光了,还怎么去做肉松呢?”张丽华也附和着说。
一席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柳云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还不时地跺着脚。
“暂停,暂停,都别笑了,”赵菲打着手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还记得南京板鸭的做法吗?”
“哦,你说起南京板鸭呀,我倒想起那次杀鸭子的事儿,”张丽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次杀鸭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一般杀鸭子的方法是宰头或割脖子,可老师说有一种非常专业的方法是采用舌下动刀,就是把刀伸进鸭子嘴里,精确地对准舌下部位,一刀致命。这种方法可以保证制成的南京板鸭肉质更加鲜美。”
“这件事我也记起来了,”柳云儿接口道:“当时,我们女生都胆小,谁敢去拿刀啊,男生也是一个个摇头,后来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大家也赶紧围在他身边,他把刀伸进了鸭子嘴里,一刀下去,大家本以为鸭子死了,可就在那一刹那,那鸭子竟奋力一跃,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当时的场面太惊心动魄了,后来还是那个同学抓住鸭子补了一刀才算完事,咦,当时那个杀鸭子的同学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刘旭东,”赵菲顺口说了出来,但是看得出,当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在一瞬间明媚无比,就像天空突然一亮。
“中午饭桌上好像没有看到他。”沈韵说道。
“有件事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十年前我和他在广交会上碰到过,这枚蜻蜓别针就是那时他送我的,我们还曾约定,十年后,如果他还未娶,我还未嫁,我们就在一起。可这次他却失约了,即使他已结婚,也该让我知道啊!”
赵菲深情地忘了一眼蜻蜓别针,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历史,压抑在心里太久,说出来或许也是一种释然。
“那你有联系过他吗?”程晓溪关切地问道。
“该用的方法我都用过了,他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唉!年龄越大,生活越无趣味,特别是像我这样单身一人,又没有孩子。我多希望能回到以前学生的生活,那时我最开心了,每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什么烦心事也没有。”赵菲显得很伤感,眼神落寞。
“是的,好怀念啊!只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程晓溪幽幽地说道,左手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带钻手表散发出五彩光芒。
张丽华上前一步拉住程晓溪左手:“晓溪,我没猜错的话,这款表是香奈儿的纪念版吧!现在市场价要十几万呢,晓溪啊晓溪,你这个人好有福气哦!”张丽华不无羡慕地说道。
的确,程晓溪是个有福之人,父母都是医术精湛的外科专家,爷爷还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中药房,自小养尊处优。
几个女人说说停停,不知不觉已到了桔园的最东边,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清澈的小河水可以用来灌溉桔园,河边设有亭子,内有石桌石凳。小洛许是走累了,一见石凳就坐了上去,顺便问道:“不知道晚上和明天的行程怎么安排了?”
张丽华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游览后笑着说道:“晚上是正式会餐,请到了当年的四位任课老师和班主任。明天上午的安排是去九峰公园,午餐后各自返程。
小洛用手敲了敲腰部,说道:“明天的活动我不能参加了,我必须回去,家里还有事呢。”
“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赶回去呀,大家二十年了才见面,你家里的事就不能缓一缓吗?“赵菲有点不满地说道。
柳云儿也附和着说:“是啊,小洛,好不容易才见面,以后若要再碰到一块,还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呢?”
小洛深深的叹了口气,面色黯然:“其实我也想多陪陪你们,可是我老公病了,我得照顾他,明天还要去上海化疗,所以吃过晚饭我必须回去了。”
程晓溪吃惊地说道:“化疗,天哪,究竟是什么病呀!”
“肝癌,三个月前动的手术,”说着小洛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哽咽,“最近我老是胡思乱想,我好害怕哪天一早醒来,就永远地失去了他啊!”
“不会的,不会的,”程晓溪搂住小洛的肩膀,安慰道:“小洛,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老公一定会没事的,我爸妈的好多同学朋友都在上海的各大医院工作,我会帮你联系最好的医生,你要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出现的。”
小洛轻拍程晓溪的手背,暗示有心了。
“我现在觉得人生很虚狂,人真的很脆弱,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征兆,在体检时我老公就查出了肝癌,而且是晚期。其实我对生活真的要求不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拥有怎样奢华的生活,就这样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我就很满足了。可是现在,连这点愿望也成了奢望,”小洛用餐巾纸擤了擤鼻涕,擦掉眼泪,“没办法,我以前也不是个爱哭的人,现在说上几句就会泪流满面。每一天,我都过得心惊肉跳,不怕你们笑话,我很爱我老公,我们俩感情很好,他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单位里的事情忙些,他是一家大型企业里的总工程师。”
小洛站了起来,望了望在秋阳下的桔子树,继续说道:“我好害怕失去他,只要他在,这个家就是完整的,如果哪一天他走了,家也就散了,女儿也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一片静默,唯余秋风轻吹桔树,桔子满缀枝头,一派丰收的景况。桔树定是无情植株,才会年年岁岁开花结果,它哪能识得人世间愁滋味啊!
4
梅子的忧郁症,小洛老公的癌症,这两者让程晓溪的心情黯然不已。老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程晓溪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不如意事,那件事发生在两年前。
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儿子去了外婆家。老公李泽新还在午睡,程晓溪起床后到书房里小坐,喝完一杯咖啡,觉得无聊,随手就在书柜里翻书,无意中看到在书柜底层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暗红色的精美小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串漂亮的钻石手链。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有心,自己的生日还差两个月呢,他就早早地准备了礼物,还特意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定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程晓溪的心湖泛起一层又一层幸福的涟漪。
一定要假装没有看到过,才能更加显示出生日那一天的意外和激动!程晓溪把小盒子放回老地方,取了本书坐下来翻看。
此时,正在书桌上充电的李泽新的手机发出了微信的提示音,连续三次后,激起了程晓溪的好奇心,她输入了密码。
“亲爱的,你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呢,我好期待。”
“晚饭在老地方,早点过来哦!”
“出发时给我发个微信,想你!”
字字钻心,程晓溪用双手握住胸口,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她的大脑仿佛遭遇了短路,一片空白。全身不听使唤地颤抖个不停,整个人快要窒息了。
程晓溪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世界已不复完整。
她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坐了好久好久,尽管正是草长莺飞,柳絮飞扬的烂漫季节,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手脚已然冰冷,浑身还在颤栗。那一夜求欢,程晓溪本能地拒绝了,不为什么,只因有根刺扎心,心口在滴血。而在李泽新如雷的鼾声中,整整一夜,她未曾阖眼。
这件事,程晓溪对谁也没有说,她是个外表柔软,内心坚强的女人,她知道,人生的有些难题只能独自面对,谁也分担不了。
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深思熟虑,她决定聘请私家侦探,不管怎么说,自己得把事情搞搞清楚,那个女人是谁?
又过了一个月,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清晰地浮出水面。和李泽新交往的女人叫杜梅,两人因一个案子而结缘,事情发生在半年前,李泽新刚由副院长扶正,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这段时间法院受理了一桩离婚案,男方经营一家个体企业,名下有四套商品房,这个男人的用意很明显,要将女方杜梅扫地出门,分文不给,为此特意聘请了本市最有名望的律师。
一个28岁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带着个三岁的女儿,没有工作,即将被无情的丈夫扫地出门,这无疑是另一个男人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最后的判决结果令杜梅喜出往外,自己居然分到了二套商品房和女儿的监护权,从此杜梅对李泽新感恩戴德,两人也由普通的当事人和法院院长迅速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原来如此,程晓溪不由的回想起那段时间的李泽新总是显得精神焕发,连眼神也宛若春光般明媚。自己那时并未多想,以为是扶正的缘故,做了多年的副院长,终于变成法院的头儿了,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高兴。
却未料到是“官运”和“桃花运”“双喜临门”,才会令一个男人如此的心花怒放。女人如花容易凋谢,自己已将近四十,与一个28岁的少妇相比,已是半老徐娘。而老公也算得上是一个成功人士,面对社会上纷至踏来的种种诱惑,他会为自己守身如玉,似乎不太可能,而贞洁仿佛只与女人有关,无形之中男人却拥有豁免权。
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程晓溪想到了离婚,可这种想法马上又被自己否决了。她知道李泽新不会同意,父母亲更不会同意,在他们眼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甚至想到一旦自己把这件事摆上桌面,李泽新肯定会百般抵赖,还会指天发誓自己是他最钟爱的女人,他绝不会对第二个女人动心。或者无法推脱了,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杜梅身上,还会保证自己一定会和杜梅断得干干净净。
而母亲到时定会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替儿子着想啊!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一个孩子是何等的重要。男人嘛,特别是有了点小成就,自我优越感就会膨胀,偶尔逢场作戏,你也不要太较真。等年纪大了,男人自然会收心。
5
“晓溪,想什么这么出神呢?”柳云儿轻轻地拍了拍程晓溪的肩膀,程晓溪从往事的云烟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好遇上柳云儿和梁雨飞温暖的目光。
“没什么,只是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这一次,程晓溪没有回避梁雨飞,而是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梁雨飞还是那般儒雅,宛如从唐诗宋词里翩然而出的一位文人雅士,她不由自主地将李泽新和梁雨飞作了一番比较,但同时又为这种比较而自嘲,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留恋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男人呢?
“晓溪,我们也上山去吧,她们都上去了。”柳云儿说道。
程晓溪摇了摇头:“我有点累就不上去了,你和雨飞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那我留下来陪晓溪吧!我也不是很想爬山。”柳云儿对梁雨飞说道。
“也好,那我就先上去了,他们在催我了。”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又关切地看了看程晓溪,而后快步走向石阶。柳云儿目送梁雨飞离去后,也在程晓溪身边坐了下来。
“晓溪,时间过得真快啊!二十年就不知不觉地一晃而过,有件事埋在我心底很多年了,也许只有你才能解答。”
“什么事,你说。”程晓溪抬眼看着正前方的九峰女神石像。
“其实我也问过雨飞,你们当年为什么事就分手了,可他说以前的事他不想再谈论。可我能感觉到,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他心里。尽管如此,他依然是个好丈夫。”柳云儿说道。
程晓溪有点惊讶,她没有料到柳云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于是笑了笑说道:“他心里还有我,你难道就不介意?”
柳云儿也笑了:“是啊,一般而论,自己深爱的老公心里一直恋着别的女人,是妻子都会吃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没有介意,我了解雨飞,他是个长情的男人。他是在心的某个角落,铭刻了一份最美的记忆,我无权也不想去剥夺他的这份执念。”
此时,两片小小的枫叶离开枝头,轻轻的飘落,柳云儿摊开手掌,顺势接住。
“我能和雨飞在一起,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的。记得刚毕业那一阵子,雨飞去了我们那边的镇政府工作,而我因为是自费生,亲戚托人帮我在商场里找了份工作,比梅子的岗位还差,只是海飞丝洗发水的促销员,待遇也很低,主要靠提成。一天到晚站着很辛苦,看到顾客走近,就厚着脸皮推销,还要忍受有些顾客的白眼。商场和镇政府很近,虽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雨飞,可我知道和你分手后他很痛苦。所以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去找他,控制不住地想去关心他,安慰他,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接纳我。所以我就拼命的学习,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考上公务员,才不枉他的接纳,前前后后一共考了三次,终于考上了。”
程晓溪轻拍了一下柳云儿的肩膀:“你也不容易,如果梅子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惋惜。”
柳云儿有些感慨:“是啊,梅子也是公费生,按理说属于包分配的。很可能是被人调包顶替了。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想不开呀!天无绝人之路,无论是怎样的困境,只要自己肯努力,总会走出来的。这社会很现实,所谓适者生存,只有人去适应环境,而没有让环境来适应你的道理。”
程晓溪伸手摘了一片枫叶,放在手心:“有些事的确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到,可有些事情,却是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程晓溪停顿了一下,望了望九峰女神和神女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雨飞分手的原因吗?其实原因很简单,我爸妈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
也许你会觉得,我为什么一定要屈从他们的安排呢,但事实是,我无力也不忍心去反抗他们。也许在外人眼里,我们家风光无限,可是又有谁能体会我爸妈心里的苦啊!在我10岁那一年,我哥查出了白血病,第二年春天,他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那一年,我哥只有13岁啊!我妈因为我哥而一夜白头,两个医生,却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在他们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外人是无从知晓的。”
柳云儿关切地看着程晓溪。程晓溪拿樱花手帕擦掉眼泪,继续说道:“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才真正长大了。所以你想,在爸妈和雨飞之间,我会如何取舍。”
的确,人生之旅不是江湖古道,不是铁剑柔情快意恩仇,不是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婚姻也不仅仅是简简单单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它背负着太多太多的外在因素。
6
时间过得很快,吃过午饭大家就要各自返程。程晓溪在校园外围恋恋不舍地走了一圈,美容院里的几位年轻女子依然衣着暴露地倚门卖俏,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街上的男子。
这时,一辆金米色的奥迪A6在校门口缓缓停下,车门开处,司机小陈小跑几步到了程晓溪跟前,接过行李箱:“夫人,院长在车里等您。”
程晓溪再次深情地回望了一眼校园。
别了,我的母校!
别了,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