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标本》
最后一次整理书包时,一张泛黄的草稿纸掉出来。上面是数学课偷偷画的坐标系,抛物线像一道拱起的彩虹,穿过“离高考还有100天”的黑板字。我盯着那道歪歪扭扭的曲线,忽然意识到,青春原来是张揉皱的试卷,那些解不出的题早成了纸角的褶皱,而我们曾在褶皱里藏过蝉鸣、藏过递来的半块橡皮、藏过靠窗座位上斜斜的夕阳。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我们拖在身后的三年时光。校长说“你们要奔赴更广阔的天地”,话筒里有电流的滋滋声,混着远处操场的篮球撞击声。我看着身边的同学,他们的白衬衫被汗水洇出盐花,和军训时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重叠——那时我们还会为谁的校服袖口更白争论,如今却要在互写同学录时,用“前程似锦”代替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散场时,有人把校服抛向空中,蓝白相间的布料在风里展开,像一只想要振翅的蝶。我想起高二那年逃掉课间操,和阿宁躲在天台分吃一根冰棍。她咬着冰棍指着远处的山说:“以后我们要去看更大的山。”现在山还在,冰棍的甜却化在那年的蝉鸣里,只余下舌尖淡淡的咸。
收拾书桌时,发现抽屉深处卡着半片银杏叶。那是高三秋天,我和林夏在早读课上偷偷捡的,她说要夹在《五年高考》里当书签。后来书卖了,书签却留了下来,叶脉间还凝着早读时的朗朗书声。原来有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像银杏叶的脉络,悄悄长进了骨头里。
昨晚梦见回到教室,课桌椅整齐如往昔,黑板上的值日生忘了擦去的数学公式还在。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后桌的阿凯踢了踢椅子:“借张草稿纸呗。”转头时,阳光正透过窗棂,在他的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网。可当我伸手去摸书包里的纸,梦醒了,指尖只抓到一片夏夜的凉。
原来青春最残忍的,不是它的易逝,而是当它真的谢幕时,我们才突然懂得:那些被我们抱怨过的晨读、跑操、月考,早已在某个揉眼睛的瞬间,酿成了再也偷喝不到的蜂蜜。如今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想拉住每个脚步匆匆的人说:“你听,风里还有2023年夏天的蝉鸣,那是我们曾一起浪费过的时光。”
但风只是轻轻吹过,卷走了书包上的钥匙扣,那串跟着我三年的叮当声,终究消失在更辽阔的远方。我把银杏叶夹进新的笔记本,转身走进九月的阳光里——原来青春不是消逝,而是变成了我们行走时,鞋底沾着的一片花瓣,在岁月的路上,一路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