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生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题记
苏州是个清雅的所在。当身临其境时,这一感受却越来越强烈。青砖、乌瓦、白墙是随处可见的,哪怕是路边公交车停靠的站牌旁,也往往是一座长形的红栏乌瓦小亭,供人候车休憩,显得颇有人情味~
踏进姑苏古城,你会感觉一种静,一种深入骨髓的静。少了一份浮躁之嚣,多了几份清幽之气。这清幽之气就来自姑苏小巷,来自小巷里散发清韵的青石板,来自小巷里简洁的石库门,来自小巷那“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古民宅。苏州小巷的清幽之气由来已久,从许多宋版线装书飘逸而出,从明清青花瓷里盘旋而至,从古城庭院深深的园林里散发而来。伴着昆曲票友们咿咿呀呀的唱腔声,看月光下的故苏城,是千家灯火汇成的绵绵温馨。
望着姑苏河里划过的船,感觉从“梦中摇来,向梦漂去”苏州的桥。小桥,水巷,古宅上空的绿树与繁花,让姑苏城更加的静谧惬意。
苏州园林是别具一格的,古朴、雍容、幽静很有文人气息。文人气放到为人处世上是要不得的,但放到造园上却颇为成功。洗尽铅华,低调内敛。信步入园,曲曲折折,幽幽邃邃,游廊,碑刻,一路前行,一径深入,如入桃花源,似游大观园。
一长廊尽头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宽阔的戏台。但戏台四周则是绿得正好的芭蕉、竹子,水塘和一块假山石。彼此,人影寥寥,偶然的声响来自水塘的鲤鱼,尺把长的模样,跳出水面,吸口气,再沉入水底时,园子更显得无边幽静,风吹过一杆竹梢嗖嗖的,好像嘴里含着一颗清凉的薄荷糖。
置身在这样的场景里,无缘无故就让一颗躁动的心平静下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大抵不过如此吧!
寻一处茶室,三五好友围炉而坐。在茶香袅袅中,古旧的木头家具散发着一种离万丈红尘十分遥远的闲适气息。时值夏季,夕阳西下的日光,稠稠地透过玻璃窗,流泻在木头地板上,慢慢地向屋的深处、暗处延伸着,好像是在延伸着惬意快乐,延伸着热烈的、华丽奢侈的暖意。尤其是,当你把双手捂在泥金小炉上,深汲着袅袅冉冉,沁面而来的若有若无的缕缕芬芳时,四肢百骸瞬间热血沸腾。
落地窗外,偌大的一个苏州城,仿佛被隔离在昏黄日子的那一边。而这边,坐下来的是可以慢慢品着一点什么的人。包括品着一种隔世的奢靡与冷暖。烟雾袅袅,芳香弥漫,才最是让人在近黄昏的光阴中,沾着一缕书卷气,浸润到一段闲适的时光里,想入非非……
就是这种曲曲折折的小乐趣,小享受,波澜不惊的,在苏州,却是铺天盖地,像黄梅天的雨。总觉得这样的傍晚,或许也只有苏州才会有。精致艳情的细节只是表面,至于底色,则是这个城市积聚了几千年的秘密。
沈复所作《浮生六记》中所描绘的情境,其实就是有关苏州的场境。其中被林语堂所着迷恋的女主角“芸”,按照书中的描写,娴静清秀,常在鬓边插几朵小而白的茉莉花;她和先生住在沧浪亭的爱莲居;喜欢用麻油加些白糖拌卤腐,还喜欢用卤瓜捣烂拌卤腐……她追求美,追求恬淡与自适的生活。
在这故事中,仿佛看到中国处世哲学的精华,一对平常雅人在世上没有特殊的建树,与世无争,追求一种闺房之乐、闲情之趣、坎坷之愁、浪游之历。——布衣饭菜,亦可乐其终生。
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之间。文人园林的意趣在“城市山林”,而志趣则寄托“咫尺之内,再造乾坤”。苏州规模小于杭州,历史文化却远于北京、上海,日月变迁人世沧桑之下,因它的兴衰起落幅度小,方可始终平稳地保持着自己的性情、格调、生活方式。
精致婉约的苏州,像南方大地的一座后花园,小巧细美的园林、纵横交错的流水、风姿绰约的小桥以及生生不息的风雅传承,是大地与历史联手赐予的精美篇章。
苏州是当今中国理想化城市的一个缩影,它一方面保留着质朴淳古,幽致的文化底蕴;一方面在经济上新颖时尚,气象万千,文化的生命力在于穿透历史,活到现在,而这正是苏州人文精神的最特别之处。
斜晖静照,城堞外绿树齐墙。抚堞下坐,石桥拱背,流水舒腰;巷陌如棋盘,人动如棋子……
——况味,美哉!
——2019年5月15日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