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花红柳绿了,东北某城却经历着倒春寒,昨夜的雪一直蔓延到今天的清晨。
我提前半小时出门,经验告诉我,今早上一定会塞车。
我从始发站上车的时候就排着长队了,和我一样早走的人都是聪明的。
第一班车都是冷的,即使我不喜欢冰凉的座椅。但是,能轮到一个空位已经幸运了,还有好远的路,我更讨厌过几站地后像装豆包一样挤压着的憋闷。
发车的时候,还有十几个人是没有座位站着的。我扫了一眼,身边没有老人,孕妇和儿童,就心安理得的坐了。
掏出手机看新闻,刷朋友圈,或玩个小游戏是我和车上很多人共同打发无聊的方式,天天如此。
今天,满屏都是霍金,好像一下子人人都对科学感兴趣了。我一个开出租车的发小也转发了霍金生平的朋友圈。我就想:要不要也说几句呢?我这么爱凑热闹的一个人,不转发一下是不是不合群呢?
我正选择哪张图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发现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定睛一看,是一个饮料瓶在车厢的过道里滚动。
积雪的路面高低不平,加上塞车的走走停停,那个饮料瓶就像不规则运动的永动体,一会儿左右,一会儿前后的滚动着。
我似乎受了霍金的影响,把那还有半瓶水的饮料瓶想象成了一个飞行器——我甚至忘了看手机,目光一直痴痴的追踪着这个滚动不停的绿色瓶子……
它滚靠在前面一个右脚白色旅游鞋边不动了,只两秒钟,那只旅游鞋以脚跟为圆心,划了一个四十五度的弧线,响声不大,饮料瓶就快速移动到过道另一侧的高跟皮鞋旁停下来。
只一秒钟,高跟鞋抬起一公分,向左平移六公分后发力,随着“啪”的一声,瓶子向车厢后飞去。
我没有扭头,但是,凭着听觉就知道落在我后排两个座位远的地方。
那瓶子一定不是圆筒状,而是多棱柱状,因为它的滚动声是有跳跃的。
我的猜测很快就得到证实了。因为,不一会儿,那瓶子就又滑动到我前面来了——这是重力大于摩擦力的结果:公交车正在下坡路段。
那是一瓶咖啡味的功能饮料,图案很炫。我想:是哪个迷糊蛋啊,一大早的就喝这个!
很快,公交车驶上立交桥,饮料瓶又开始向后滚动了。
我想,到我这儿的时候,还是把它截住吧,不然,被谁踩到摔倒了就不好了!
我没有得逞,我前面坐着的穿青色排骨羽绒服的小伙子弯腰捡起了饮料瓶。
他站起来,个子挺高,戴着宽边眼镜,很帅气,他晃动一下举着的半瓶水说:“这是谁的?还需要吗?”
车厢里没有人回应,他又提高了点儿声调:“还有人要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
小伙子向车厢后走去,我知道,那里有个塑料桶,是丢垃圾用的。
公交车停下来,车载电台里报着站名。
很快,又有人蜂拥着挤上来,这么冷的早上,谁愿意在雪地上挨冻呢!
车门入口那儿,前一个人刷卡,后一个人投币,投币比刷卡要快一点五秒,所以,挤到车厢上来的两个人几乎是并肩的。他们同时发现了我前面的空座,眼睛亮了一下,一个嘴里发出“呀”的惊叹,一个发出“好啊”的欣喜。
他俩像是亲密的哥们,一起快步赶来,只是目光是盯着那个空位的!
按理,一定是右面一个离座位近的,可是,左面一个先伸出了腿要强行拐弯,于是,落下的脚就一定被踩到了。
两个人在空位前站定。
一个有些怒了:“瞎啊!踩脚了不知道啊!”
另一个也不好惹:“咋回事不明白吗?该把你的脚放哪儿?心里没数吗?”
“你在我身后上来的,不知道吗?”
“那有屁用,先到先得你懂不懂?”
“不懂咋地儿?”
“啥也不懂你找抽啊?”
一声比一声高,这架势,是要动手的节奏啊!要是在以前,我巴不得早点拳打脚踢的开战,好看个现场直播。现在,我内心受到霍金的影响,可能有个大宇宙了。
我站起来说:“别咯叽了,坐我这儿。”
两个人也不客气,转过身就要坐。
“等等!”这时,我过道对面一个老爷子发话了。
他高大魁梧,目光炯炯,不怒自威,像个老警察。他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点指刚才吵架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俩个长大脑没有?车上这么多人站着,还能给你俩留空位啊?刚才坐这儿的小伙子做了好事,去后面丢垃圾了,大家都等着他回来呢!你俩个要是要脸滚一边去!丢人不?”
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下,没言语,向后面走去。
老爷子大声说:“戴眼镜那小伙子,你过来坐!”
我扭头,看见那眼镜哥正微笑着在摆手,那意思是说:不去坐了!
而他身侧,刚才吵架的两个年轻人正疾步走向后门,闪身下车了。
车子开动了,我透过车窗,看到下车的两个人一起走向站台,并着肩,也像是兄弟一样。
天空明亮起来,阳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