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房
那是接近三月下旬的情形了。
踏上寻春之旅,穿越两千三百公里的距离去郴州,心底深处是有所寄托与期盼的。即使我们脚步的行走方式与我们穿越大地的生活形态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但不变的是路,是大地,是大地上的寒来暑往的季节变换。
与其说是寻春,不如说是寻找不一样的自己,在全然不同的一种境地,敲击与叩问灵魂。
不过,这一程行旅是孤独的,即使我带了两本书,我每一天不身的笔记本也在行礼箱里,但我觉得,陪伴我的,只我的影子。因此,我或也能更多地拥有了揣摩与体味千年前一些流放身影的况味,能够走进一些意绪里去。
终其一生,我们活在一些虚无里,但我们浑然不觉,为功名,为生存,或者为大义与凛然,高风和亮节,为名垂青史而拼尽生命的全部,于是,便也有了一种感觉,我们一直在赶路,万水千山走遍,总有未尽的前方。
于是,有了荣辱,有了浮沉,有了洋洋自得与自取其辱。
青山绿水与满山满谷的油菜花的盛开里,或许我找到了需要的那些,我拥有了不一样的春天。有一些心满意足,所以我匆匆去,又匆匆回。
手术终了,麻药一点点退隐的时候,我仍感觉是睡在列车的铺位,病床有节奏地起伏。
距离窗口有一些远,四楼的高处,我看不到窗外的景致,我只能侧目审视飞沙与流云。晨曦在徘徊,夕阳斜斜地打入,黑夜有一些漫长,黑夜相伴了更多的疼痛,疼痛让我对时间麻木,我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或者,时间将我抛弃。
可以不读书书,可以不写下一个句子,我发现了时间的虚无,这样的虚无,亦伴随了天地的虚无。
转折太过于鲜明,有一种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当然了,它不是指春天与寻春之旅,也不是命运的转换与遭遇的困境与苦难,仅仅是指我要完成一些使命。
去年春天开始的吧,与蓄积已久的一些什么做出对抗与和解。我并不是胜者,但我只少看到了一些亮色。
数十年的光阴,我活在自己的偏见里,为自己搭建着一处又一处的茧房。无尽的虚无里,我终于想起来,五年之内,我是第二次手术了,第二次接受切割与摧残。我用自己的信心与努力,先是以时间的积累建立起沉疴的堡垒,而后再用时间与疼痛去将其拆毁。
宿命与悖论,是否一想活在这样的循环之下而浑然不觉?
在我稍稍能够坐得住的时候,我追寻时间的踪迹,回首三月中旬见底而要迎接了四月中旬来临的这些日子,我发现,我是被时间抛弃了的。像当年那些踽踽独行的身影为时代所抛弃,那是为着功名的抛弃,但也映见了生命的真实。
没有生命,是不向着一些方向的,一如繁花之于春天,天地之间,只有珍惜生命的人,才更懂得失去。
痛苦的来源,在疼痛消失之后,仍能附体,有一些阴魂不散。
我用幸福与勤勉去搭建茧房,而后在撕裂的疼痛里,感受疼痛的力量与生命的真实。
原来,一程寻春之旅,是让我看到生命更多的面目,一如棱镜的折射,或者钻石映现的光芒,在缤纷之后看得清一些真相。
窗外的春天一点点回归,即使所有的叶绿与花开俱为全新,是生命新一程的抵达,我宁愿相信,它是前世的约定,是今生与来世永恒的叠加与延续,一如年轮。
我懂得了真实,属于生命的,或者一季春天的真实,便也看清了一些茧房的存在。日复一日,缺少了快进与停顿的日子,拥有的,或者是生命从一而终的状态。
怎么说呢,我有些分不清楚是该感激这一季春天的行旅,还是在接受切割的疼痛消隐之后去感激生命的另一些状态与真实?
光阴漫漶成午后沙尘中阳光的苍白,或者,我独守一些字句的孤独。
不去寻问下一个方向,也不必记得眼前的疼痛,任由时间河流将一切漂白,我还是曾经的我,昨日是,今日是,明天亦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