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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暮。
远山,夕阳。
一个锦衣华服,容貌秀丽的女子,怀抱一只雪白小兔,站在山丘之巅,遥望西方,久久不肯离去,美目中满是忧伤。
山风呼呼,吹动得她衣袂飘飘,长发飞舞,美得宛如天界临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多愁善感的凡尘女子。几年的漂泊浪荡,东奔西走,使得她的思乡之情越加强烈。
暮色渐重,风更大。
一双有力的大手,极其温柔地为她披上了一件雪白的貂绒披风,以抵御这深秋寒意渐重的山风,不由使她心里又升起一股暖意。
她知道是他。
她转过头,就看到了那个气宇轩昂,相貌英武,敢于藐视天下群雄,却又把她视为心中唯一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披黑袍,浓眉虎目,伟岸得就像是上古时期君临天下的帝王。
若非这个男人,她只怕早已死在这兵荒马乱,人如草芥的浊世之中。
“花开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她曾时常感叹命运的悲苦,感叹这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人生。直到遇到他之后,她才感觉自己有了依靠,从此不再孤独,不再迷茫,不再害怕。这个男人仿佛像是上天特意派来保护她、关爱她的守护神,不但为她树立起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帮她撑起了天地,而且还准备带她一起踏上人生巅峰,让她不留任何遗憾,不枉来此人间一趟。
他本就是个天赋异禀,不甘平凡,能人之所不能的奇男子。
所以,她已下定决心,此生无论他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她都会默默支持他,紧紧跟随他。即使他要赴汤蹈火,会灰飞烟灭,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一起走向那最后的幻灭。
她知道自己柔弱无力,不能帮到他什么。她唯一能给他的,就是爱!
“你……又在想家了!”男人的声音很温柔。
普天之下,他也只对她才会如此轻言细语,换成任何一个人,都绝对配不上这份温柔。
“霸王,妙妙虽然有点思念故土,但是妙妙可以等。等到霸王彻底击败刘邦,一统天下时,再要你陪我回到家乡,去过些平静生活。”女人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却笑面如花地看着男人。
男人的心顿时一酸,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女人的脸,柔声道:“你这个小笨蛋,整天只顾考虑我的感受,却常常压抑自己,勉强自己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我项羽说过,此生所做的每一件事,只为你虞妙妙一人。若你不想再这么东奔西走,漂泊浪荡,那我们就回去。”
“不,绝不。霸王,你东征西伐,浴血拼争,眼看就要平定天下,受万人朝拜,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为我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幼稚想法而放弃这旷世伟业,放弃自己毕生的心愿?”虞妙妙满脸惶恐,连连劝阻道。
项羽闻言,微微一笑道:“你与我朝夕相伴,却连我的心愿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服了你。我的毕生心愿,就是陪你一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慢慢变老。天下,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几句简单的话,却把这战神一样伟岸的男子衬托得更加令人感到了亲切,更令人钦佩。
多少人绞尽脑汁,机关算尽,竞相觊觎的至高王权,在他看来却如鸿毛般轻飘,不值一提。能有这种傲视天下气概的人,除了他西楚霸王项羽之外,只怕当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霸王,你……你真是这么想的?”虞妙妙欣喜若狂。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喜欢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喜欢被别人误认为是个杀人狂啊!”
“那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的心愿就是当上皇帝,受万人敬仰,千古留名呢!”虞妙妙喜极而泣。
项羽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抬眼遥望着连绵不断的山峦,若有所思道:“是该回去了,回到故乡去。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天天陪你到处走走,到处去玩玩,弄清楚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余晖落尽,夜幕降临。
旷野星空下,那个山丘上,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彼此相依相偎,似乎再也不舍分离。
二、
公元前202年,鸿沟地界。
楚汉两军各五千人,均是身着甲胄,手持战矛,队伍齐整,分列于鸿沟两边,严阵以待。
阵前,西楚霸王项羽一袭黑袍,腰悬利剑,昂首挺胸,虎目圆睁,威风凛凛。反观汉王刘邦,则是衣衫不整,弯腰驼背,贼眉鼠眼,满脸堆笑,表情猥琐之极。
“刘邦,你这个贪财好色,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了一己私欲,觊觎皇权,与我争执几载,弄得兵连祸结,血雨腥风。如今,我不愿再看到黎民百姓遭殃,为这场战争饱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苦。现特与你约法三章,以这鸿沟为界,两分天下,从此以后,你我各自偃旗息鼓,互不侵犯,平息这场战事,让天下苍生得以修生养息,平静生活。若你再敢挑起事端,举兵作乱,我定要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项羽虎目圆睁,霸气十足。
刘邦听罢,顿时喜形于色,涎着一张老脸道:“哎呀,我的项老弟啊,你终于想通了,不打我这个当大哥的了。你不知道,我是有多么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啊……”说着说着,这家伙居然掉下几滴眼泪来。
“不打仗了,不打仗了,我们可以回家了……”两军阵中,同时响起士兵们的呐喊声,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又叫又跳,又哭又笑,兴奋得就像是疯了一样。
项羽转身看了看高兴得泪流满面的虞妙妙,居然也欢快地笑了。
入夜,刘邦府邸中,莺歌燕舞,热闹异常。
“项老弟,你能心系天下苍生,我这个做大哥的,无论如何也要敬你三碗酒……不,十碗,以表达我对你的钦佩之情!”刘邦端起一碗酒,眼巴巴看着项羽。
项羽慵懒地坐于正中席位,对他不屑一顾,只是情深款款地看着妙妙,生怕她受到一点冷落。
刘邦之妻吕雉,生得阔口方脸,颧骨突出,见此情形,连忙凑上前献殷勤道:“哎呀我的好妹妹,你看霸王对你多痴情,他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啊。除了你,他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连他大哥敬他酒,他都看不见。妹妹,你还不快帮我劝劝他?”
妙妙被吕雉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云,女人家毕竟心软,于是柔声道:“霸王,汉王怎么说也曾与你同朝为官,并肩作战,你又何必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
项羽听妙妙这么一说,立刻哈哈一笑道:“不是我拒他于千里之外,而是那小人实在太扣门,只拿出这三五坛酒,叫嚣得却比拿出三五百坛酒还大声。区区十碗酒,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不喝。”
刘邦一听,慌得扯起公鸭嗓子大叫道:“萧何,你这个小肚鸡肠的铁公鸡,我项老弟来了,你居然还在那里精打细算,扣扣搜搜,还不快把好酒都搬上来!”
萧何本来就是个长得尖嘴猴腮,思维敏捷的人,被刘邦这一骂,他心一念动,立刻心领神会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樊哙,还不快把好酒统统给我搬上来……”
项羽见他们吓得手忙脚乱,也被逗得豪爽大笑,伸手拎过一坛酒,长身而立道:“经年对战,与诸位都已是老熟人。而今战事已停,天下太平,项羽敬众位将士一碗酒,希望众位能将往日仇怨一笔勾销,让我们重新做回好兄弟!”
说罢,提起酒坛,仰头狂饮,不过片刻功夫,那坛酒竟被他喝得点滴无存。
刘邦手下多半将领,在战场上时就早已被项羽霸气所折服,如今两家重归于好,他们与项羽不必再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正是求之不得之事。见他豪气干云,众将也是喝一声彩,纷纷响应他的号召,端起桌上酒碗,一饮而尽。
一番闹腾之后,项羽见妙妙坐立不安,归心似箭,当即起身向刘邦辞行,说明原由之后,带着妙妙及自家将士,欢天喜地往军帐赶去,准备拔营返回江东故地。
刘邦忆起项羽昔日对他的种种恩情,三番五次饶他不死,忍不住冲出府邸,一送再送,倒也情真意切,毫不掺假。
“项老弟,你我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啊……”刘邦为项羽牵着乌骓马,泪流满面。
“如今战事已平,你我依然是兄弟,想要相见,又有何难,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哥,你回去吧。保重!”项羽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护着妙妙的马车绝尘而去,留下刘邦与几名手下将领站在原地举目相送。
“大哥……你们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我项老弟他……他又叫我大哥了!”刘邦猛然回过神,高兴得手舞足蹈。
“霸王项羽,果然性情直爽,豪气干云,的确是个盖世英雄,盖世英雄啊……”那几员将领,目送着项羽一行,纷纷念叨。
“项老弟,下个月,我一定会去江东,找你喝个痛快。”刘邦忍不住放声狂喊道。
那公鸭般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三、
“樊哙,你给我准备一百坛好酒,一百只烧鹅,一百斤狗肉,下个月,和我一起去江东,咱们再去与我项老弟喝他个不醉无归!”
刘邦和几个将领,有说有笑回到府邸,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韩信那张不苟言笑,毫无表情的脸。
“咦,韩元帅,你怎么来了?”见到韩信,他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韩信这个人向来不喜交朋结友,更不喜喧哗热闹,整天只知道埋头苦读,专研兵书。他每次出现,只会为一件事——战争。
“樊哙、夏候婴、奚涓听令,本帅命你等今夜子时,各率本部人马两万,追击霸王项羽。”韩信并未理睬刘邦,而是冷冰冰地下达了一项作战任务。
“什……什么,追击项羽?”
不光是刘邦,包括他手下的几员将领,都惊得目瞪口呆,放声大叫。
“韩信,你他妈喝醉酒了吧?我项老弟今天才和我们达成共识,全面停战,重归于好,刚才还在和我们醉酒当歌,人生几何,亲密得就像是同袍兄弟。你……你在这里发什么疯,居然又要发兵去打他?”刘邦怒气腾腾道。
“汉王,正因为项羽才刚与你议和,现在他肯定毫无防范。而且楚军归心似箭,军心涣散,正是最好对付的时候。我就是要趁他不备,击其暮归,打他个措手不及,彻底打垮他,助你一统天下,完成我的夙愿。”韩信眼放寒光,脸色阴沉道。
“夙你奶奶个腿的愿。老子自己都不想一统天下,你在那里着急什么?到底我是汉王还是你是汉王?樊哙、夏候婴、奚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项羽是我刘邦的兄弟,谁要是敢动他,就给老子杀了谁!”刘邦怒道。
朝信闻言,闭目摇头,连连叹气道:“既然汉王无心争夺天下,那韩信留于此间已经毫无意义,只有向汉王请辞,回到老家淮阴颐养天年。”
“滚滚滚,快滚,谁他妈稀罕你在这里发疯似的,回家种地去吧!”刘邦立刻幸灾乐祸道。
“住口。汉王,请韩元帅来剿灭霸王项羽的,是哀家。要杀要剐,你朝哀家来,不要在这里出口伤人,侮辱韩元帅。”大厅屏风后,缓缓走出了汉王后吕雉。
刘邦一听是自己夫人吕雉出的主意,大惊道:“夫人,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半个时辰前,你还在和项老弟的未婚妻以姐妹相称,谈得不亦乐乎,怎么现在就变脸了?难道,你真狠得下心把你的好妹妹、好妹夫打下地狱里去?”
“汉王,你直说我假仁假义就行了。可我假仁假义是为了谁?韩元帅、樊哙、夏候婴他们经年厮杀,浴血奋战,不畏生死,又是为了谁?那些战死沙场,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将士们,他们又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因为这些人相信你,信你是个众望所归,有情有义,宅心仁厚的真命天子,能够帮助天下黎民百姓脱离苦海,带领他们走向幸福生活,才为了你舍生忘死,奋力拼争。岂知你居然会为了那份个人情义,置天下黎民百姓的疾苦而不顾,在这里妇人之仁,呼天抢地。试想,你如果不彻底铲除项羽这个劲敌,哪一天他头脑一热,又和你兵戎相见,这天下是不是又要兵连祸结,血雨腥风?你想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对得起谁?”吕雉痛斥刘邦。
刘邦本来就有点怕她,又被她一番道理说得无言以对,索性耍赖道:“哎呀哎呀,我头痛得紧,不想再管你们这些烦人的破事儿了,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睡觉去了。不过,我劝你们要想好后果。”
说罢,他居然真的一溜烟冲入后堂,“砰”的一声关上门,窝在房里再也不出来了。
吕雉长舒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转身的瞬间,立马换了副面孔,那样子庄严肃穆,仿佛已经成了母仪天下,手握重权的国母:“各位爱卿,自芒砀山起义以来,我们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历经了多少磨难,丢了几回性命,目的就是要敢叫日月换新天,推倒一切强权暴政,改变我们的命运,使天下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今时机已到,只要剿灭项羽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我们就能达成夙愿。我们那些死去的亲人、兄弟、朋友,包括我们,必将被历史铭刻,千古流芳,我们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是值得的。所以,哀家要求你们,必须听从韩元帅指挥,漂漂亮亮打好最后这一仗,完成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
她这一番说辞,如雷贯耳,震荡人心。刘邦手下那些将领,似乎又忘记了他们方才才与项羽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友谊;又已忘记了项羽是条坦坦荡荡,豪气干云,值得深交的英雄好汉。
“兵书有云:兵贵神速,兵不厌诈。如果大家再这么犹豫不决,错过战机,那我们与项羽的这场战争,必将又回到拉锯之势。到那时,不知又会有多少同袍兄弟,要倒在血淋淋的战场上。”韩信趁热打铁。
“韩元帅,你下令吧。樊哙跟随汉王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他一定会是个宅心仁厚,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樊哙率先跨出一步道。
“韩元帅,你下令吧。吾等兄弟,誓死追随汉王刘邦!”其余将领纷纷抱拳拱手道。
“好,很好。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项羽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必将被我们彻底击败。王陵、虫达听令,你二人各领兵两万,立即赶往垓下设伏。”韩信阴恻恻道。
“得令。”二人领了军令,转身就走。
吕雉看着将领们一个个领命而去,深知此次项羽凶多吉少,不由轻声自语道:“项羽啊项羽,该爱的人你不爱,不该爱的人你却偏偏爱得要死……你不能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当初选错了人。”
她虽然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韩信听了个清楚。
“夫人,欲成大事者,本不能这么儿女情长,再则,夫人现在已是汉王的妻子。至于项羽嘛……天下人都说他项羽天赋异禀,能力超群,个个都爱他,敬他,视他为神明,但我韩信却不服他。无论他是人也好,是神也罢,此次,我必将证明给世人看,他项羽与我韩信相比,终究还是棋差一着。”韩信激动得连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动。
吕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轻声道:“韩元帅,做人有时不能太自负,也不能知道得太多,否则,将来是会吃亏的。你口口声声说项羽不如你,为什么你与他交战数年,都无法击败他?”
“那只是因为我被他看似坚毅的外表所蒙蔽,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内心。现在我已经把他研究得很透彻,发现他除了外在能力之外,还多出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对他而言就是个累赘,背负着这样东西,他注定要败在我手里。”韩信胸有成竹道。
“那是一样什么东西?”纵然是聪慧绝伦的吕雉,也听得一头雾水。
“那样东西就是——爱!”
韩信阴沉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渗人的奸笑。
四、
苍山,碧水。
这条蜿蜒的山路上,浩浩荡荡行进着一支队伍。
项羽和妙妙坐在一辆马车上,边走边欣赏着道路两边的风景。
自从跟随叔父项梁走上抗击暴秦之路后,项羽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他那张原本严肃冷峻的脸上,居然少有地挂起了舒心的笑容,那种笑容,比阳光更明媚。
妙妙则像一只温柔的小猫,慵懒而松弛地依偎在他胸前,享受着阳光地抚摸。
平静、安详、舒适、温暖,有最心爱的人陪伴,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她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醉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只希望,就这样永远依偎在他胸前,乘着这辆马车不停地走下去,直到他们终老……
“霸王,我们回去后,你还会像以往那么忙吗?”妙妙问。
“不,不会了。”项羽答。
“为什么?”
“因为我要陪你。回去后,我叫堂弟项庄来治理江东,然后找辆马车,就像现在这样带着你到处走走,领略一下大好河山,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霸王,为了我,你真的连王权都可以不要?”
“当然。我不是早给你说过吗,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你就是我做每一件事的动力源泉。如果没有你,我的心就是空的,即使赢得天下,我也不会幸福。”
妙妙听了之后,坐起身伸出双手抚摸着他刀刻般刚毅的脸,悠悠道:“天下比我好的女子多了去了,你……你怎么这么笨!”
项羽傻傻笑道:“我才不笨。我项羽喜欢的女人,才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谁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拧断他的脖……”
那个“子”字还没说完,他的嘴就已经被堵上了。堵住他嘴的,是另一张嘴——妙妙的嘴。
“报……霸王,队伍后方,出现大量汉军,呈三面合围之势向我军袭来。”几个将领飞马来报。
项羽闻言,丝毫不慌,问道:“大概有多少人马?”
“大概六七万人马。”
“哈哈哈,这个贪财好色的刘邦,昨天才假惺惺流着马尿三番五次相送,今天就出尔反尔,重兵追击,想趁我不备,击其暮归。英布听令,吾让你带两千人马护送妙妙,直奔彭城主营。一路之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刻也不能担搁;钟离眛听令,率一千人马,与我去截击追兵,为英布争取时间撤退。”
说罢,项羽跳下马车,翻身跨上乌骓马,接过士兵递上的霸王枪,准备直奔后军方向。
“霸王,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你。”妙妙朝他大喊道。
“妙妙,你听我说,此次刘邦重兵来袭,我军兵力不足他十分之一,情况危急,我怕混战之中你有闪失。听话,先随英布撤回大营。”项羽柔声道。
“不,霸王。即使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妙妙哭喊道。
项羽朝她微微一笑道:“妙妙,安心回营,等我回去。我向你保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要得了我项羽的命。”
“妙妙姑娘,我们走吧,霸王勇武过人,天下无敌,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英布劝说道。
“报……霸王,遭汉军重兵追击,我军伤亡较大,后军仅剩千余人马被重重围困,正在与汉军殊死拼杀。”又一个执戟郎飞马来报。
“英布,带妙妙走!”项羽大吼一声,扬鞭跃马,直奔后军方向而去。
“霸王,我不走,我不走……”
他身后,传来妙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直听得他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五、
山头上,韩信身着甲胄,腰悬长剑,冷眼遥望着山下战况。
山下一片空地上,战鼓齐鸣,杀声振天。
几万之众的汉军,围困着只有千余人马的楚军,犹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向他们,又一波一波折返回来。
这其实只是韩信的一种战术。他的目的,是想从心理上击溃对手,从体力上拖垮楚军,不与他们硬拼,从而减小己方伤亡。
他曾与项羽交战无数次,却从未讨到便宜,甚至更多时候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在抗击前秦的那些起义队伍中,项羽起兵最晚,兵力最少,但发展最快,战果最大。短短几年时间,项羽这两个字,就已家喻户晓,名震天下。
可他韩信呢?这天下间,谁又认识他?
嫉妒就像是条毒蛇,不断吞噬着他的良知,把他慢慢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心肠歹毒的人。所以,他已顾不得什么公不公平,正不正义,只要能赢项羽,无论什么阴招、险招、下流招,他都能无所不用其极。
他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只因为,他太过功利,心眼太小,容不得这天下有人比他更强。
赢了项羽,他就什么都有了。
有名,有利,还有权。
可是,他的心呢?
他还记不记得,那个为了供他读书、求取功名,甚至不惜出卖自己身体的青楼女子香香?
他当然不会记得。因为他的心早已被名利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像他这种人,注定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若没有项羽,后世之人谁又知道他叫韩信?
项羽来了。
这个人天生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明星,无论是在如潮汹涌的人群中,还是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上,他总是那个能被别人一眼就认出来的人。
韩信看到他之后,两手马上握成了拳头,拳心里已因为紧张而开始渗出冷汗。
“抓住他,抓住他……”他不断念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项羽的动向。
如果眼神能杀人,项羽现在至少已经死了不下十次。只不过,这个战神一样的男人,好像总能让他感到失望,甚至绝望。
只见项羽单枪匹马径直闯入汉军阵中,犹如下山的猛虎,过涧的狂龙。他手中那柄铁枪,竟似蕴藏着万钧之力,左冲右突间,把本来整齐划一,进退有度的汉军阵形瞬间冲击得七零八落,土崩瓦解。
被困于阵中的楚军本已拼杀得精疲力尽,斗志全无,被势如潮水的汉军吞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猛然见到自家霸王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冲杀进来,为他们生生打开一个缺口,一个个顿时来了精神,齐声高呼道:“霸王神勇,霸王神勇……”
“虞子期何在?”项羽大喊,声振长空。
“末将在。”乱军之中,虞子期应声答道。
“我在头前为你们开路,你率领将士们随我杀出去。”项羽虎目圆睁,杀气腾腾。
“杀出去,杀出去……”楚军中,爆发出一阵阵排山倒海似的怒喝声。
他们本来低落的士气,随着项羽的到来,马上变得空前高涨。凭借这股无坚不摧,势如破竹的气势,楚军将士们如有神助,一个个舍死忘生,以一当十,居然跟着项羽硬生生从那严丝合缝的包围圈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彭城方向而去。
山头上,韩信看得胆战心惊,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对着身边传令兵大吼道:“传令下去,叫樊哙、夏候婴、奚涓务必要把项羽逼入垓下,绝不能让他回到彭城。”
六、
一支约为千余人马的队伍,在蜿蜒的山路上急速行进,队伍末尾断后者,正是令汉军闻风丧胆的西楚霸王项羽。
“霸王,刘邦那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趁我们不备,突施偷袭,我们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将士。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虞子期垂头丧气道。
项羽虎目圆睁,怒不可遏道:“回到彭城,整备兵马,然后杀回咸阳,活捉刘邦,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汉军元帅帐中,刘邦携吕雉、张良、萧何等一行匆匆而至。
“韩元帅,战情如何?”张良率先发问道。
“那项羽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我六万人马,竟然困不住他区区千余人,被他杀开一条血路,奔彭城而去。但是,也不用过于担心。此次议和,他只带了五千人马,经此一役,至少折损一半。他前面,还有王陵、虫达率领的四万兵马在等着他。我不求他俩能击杀项羽,只要他们能够迫使他改道进入死地垓下就行。等樊哙他们一到,形成合围之势,他项羽就算插上翅膀,也难逃一死。”韩信答道。
张良闻言,眉头紧锁,低头不语,只是一个劲抚摸着自己下巴上那撮山羊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刘邦见老谋深算的张良也面有难色,急得大叫道:“我叫你们不要去惹项老弟,不要去惹项老弟,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好了,项老弟素来生性耿直,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只要他能回到彭城,肯定会重整兵马杀将过来,那时,我看你们一个个怎么死。”
吕雉、萧何面如土色,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盯着韩信。
韩信则一脸焦虑的神情,搓揉着双手来回踱步,似乎也已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你不是熟读兵书吗,你不是天下无敌吗,怎么,现在无法了?韩信,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胯夫,老子算是被你害死了。这次我刘邦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背信弃义,出卖兄弟的罪名了……”刘邦已被气得快要吐血。
“报……韩元帅,据探马回报,项羽已率军突破王、虫二将军的封锁,直奔彭城而去!”一名传令兵冲入帅帐禀报道。
韩信一听,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伸手扶住桌子,缓缓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众人见连他这个主帅都已失魂落魄,心灰意冷,顿时慌了手脚,一个个膛目结舌,满脸惶恐地看着他问道:“难道,真的再也没有补救的方法了?”
只有张良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就像是个入了定的老学究。
“项羽神勇,楚军强大,若正面对敌,我方毫无胜算。各位,韩信无能,只能力尽于此……”韩信脸色铁青,无力地答道。
“你奶奶个腿,听你这口气,是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了吧?韩信,你这个獐头鼠目,心肠歹毒的小人,我绝不会放过你。老子就算要死,也要拖着你一起。等我项老弟杀过来时,老子一定会求他多砍你几刀,然后再将你油炸火烧,拿去喂狗……”刘邦跳起来破口大骂韩信,以抒发心中的怒气。
张良似被他那些污言秽语逗乐了,突然睁开眼睛笑道:“汉王不必着急,如今胜负未分,天下未定,汉王你也不一定会死。”
刘邦余怒未消,转身拉着张良道:“子房,你不知道个中原委,前些日子,这个杀胚主动找到我,要我和项老弟议和,我夫人和萧何都可以作证。哪知,我好不容易才和我项老弟重归于好,这个天杀的居然又逼着我去偷袭项老弟,说是要什么击其暮归?这下好了,本来已经得到的太平日子又没有了。我刘邦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这战事一起,天下的黎民百姓岂不是又要受苦了?你说,这胯夫是不是该杀?”
“哈哈哈哈,汉王,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韩元帅其实也是想帮你坐稳这江山,让你能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只有那样,你才能安心治国理政,带领天下黎民百姓走向幸福嘛。”张良大笑道。
“走向幸福?等到项老弟杀过来,只怕这次我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死路。”刘邦苦着脸道。
“未必。”张良神秘一笑。
“未必?子房兄,莫非你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刘邦一愣,心里又浮起一丝希望。
昔年鸿门宴上,若不是张良献计,他刘邦只怕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所以,刘邦很信任张良。
“前夜你和你项老弟开怀畅饮时,我去找了一下黥面英布,不但给了他一车金银,而且还答应推荐他到汉王你帐下当个元帅。”张良笑道。
“什么,黥面贼英布?那不是项老弟手下的一个将军吗?子房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刘邦不解道。
“因为我想让他为你做一件事。”
“为我做什么呢?”
“为你把项羽引入死地垓下。”
韩信闻言,猛地起身满怀希望地看着张良道:“子房兄,你真能把项羽引入垓下?”
“我不能,但是有一个人绝对能。”张良笑眯眯道。
“谁?”
“虞妙妙!”
两人面面相视了好一会,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看他俩一笑,满屋紧张的人们也都心情一松,相继大笑起来。只有刘邦没有笑,惊愕地瞪着双眼,逐一扫视着眼前那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他本以为他跟这些曾与他出生入死,生活在一起多年的人很熟悉,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他根本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们。
他突然觉得很孤独、很寂寞、很冷,突然觉得眼前这群人很可怕。他已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发疯似的冲出了军帐……
七、
夕阳西下,一天又将结束。
秋意已浓,山里的风已有了凛冽之意。
刘邦站在山崖边,任凭冷风吹打,他只希望这阵阵寒风,能让他彻底清醒。只有彻底清醒了,他才能看清楚这世道有多险恶,人性有多复杂。
“汉王,你似乎有很多问题没想明白,是吗?”张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
“是啊。我想不明白,项羽刚直不阿,敢说敢做,敢爱敢恨,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什么你们都希望他死?”刘邦眼神深沉,与往日的玩世不恭判若两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项羽天纵奇才,当世无双,仅凭一己之力,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推翻暴秦,坐拥天下,实乃造时势的英雄。不过,也正因为他异于常人,太过优秀,太强势,才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各国君王既怕又恨的人物,所以,并非我们希望他死,而是时势要他死。”张良遥望着远方道。
“我与项羽相识多年,深知他的性格与为人。天下诸侯怕他恨他,皆因为觉得他残暴嗜杀,冷酷无情,其实他们都错了。如果项羽真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我刘邦都不知已经死在他手里几回了。当日的鸿门宴、彭城之战、广武涧对垒,你以为真是我们用计得当,才侥幸躲过他的截杀,苟活于世吗?那只是因为他心存仁慈,不忍对我们下手而已。他本善良,奈何这天下芸芸众生,能了解他的,不过尔尔几人。唉,细细想来,我那命苦的项老弟,其实只不过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可怜人而已,岂不悲乎!”刘邦闭目长叹道。
“哈哈哈,项羽三番五次要杀你,你非但不恨他,反而对其大加褒奖,赞美有加,汉王果然是个宅心仁厚,胸怀天下之人。项羽能得你这样一个知己,也不枉此生了。”张良大笑道。
刘邦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张良的胳膊,满眼悲怆地看着他问道:“子房,此次项羽非死不可吗?”
张良淡淡一笑道:“项羽机敏睿智,勇武过人,当世没有人能要得了他的命。不过,正如汉王所说,此人虽然外表冷漠,却心中有爱,当他心中挚爱消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时,他能不能顶得过去,也只有看天命了。”
夜幕降临,垓下。
漫山遍野的汉军,个个手持长矛与火把,层层叠叠围住一个三面绝壁,唯有一条出路的山窝,齐声呐喊着:“汉王威武,活捉项羽,一统天下……”
山窝中,项羽率领三百铁骑,正与潮水般涌入隘口的汉军苦战。
好惨烈的一战。
战场上,楚军人马虽少,但是个个骁勇,气势如虹,尤其是项羽。但见他纵马挺枪,来来回回穿插于汉军之中,那柄重达百余斤的长枪,被他使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所到之处,汉军无不是血肉横飞,哀嚎一片。
但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毕竟会有气力用尽的时候。楚军中,开始有人倒下,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项羽也开始焦燥起来,大吼着,咬紧牙关努力支撑着,坚持着,希望能再多杀死些敌军,为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减轻一些压力。
他本来随时可以冲出隘口,逃出生天。但是,他无论如何也舍不下失而复得的妙妙,舍不下那几百个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子弟兵。他可以死,却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人和亲密的战友,被别人欺辱、践踏、杀害。
汉军终于退却了。
或许,他们已被这位战神一样的男人所震慑、所吓倒,不敢再上前送死。
或许,他们也已疲惫。
“钟离眛,清点人数。叫将士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休整一下。”项羽吩咐道。
“得令。”钟离眛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项羽翻身跳下马背,径直来到妙妙的马车前,掀开幕帘问道:“妙妙,怕不怕?”
妙妙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看到项羽后,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哭道:“不怕。只要跟着霸王,我什么都不怕。”
项羽憨憨一笑道:“既然不怕,那还哭什么?”
“霸王,我……我舍不得离开你……”妙妙哭得更凶。
“好好好,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撇下你让你先回彭城。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你,都守在你身边,好不好?”项羽柔声道。
妙妙抬起头,伸手为他擦拭着满脸血迹,泪如雨下道:“霸王,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妙妙走失了,不在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项羽一直认为她是在为此次自己离开她的事耍小脾气,未加思索地微笑道:“你这个小笨蛋,怎么会走失?即使走失了,我哪怕寻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你。”
“霸王,你……你真的爱我吗?”妙妙泪眼婆娑,柔情似水。
项羽闻言,突然转身“呛”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苍穹道:“项羽在此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爱虞妙妙一人,除她之外,若我再对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动心,必死于这柄天子剑下。”
“霸王……”妙妙忍不住一声娇呼,扑上来想要捂住他的嘴,却已来不及了。
她太了解眼前这个她心爱的男人,知道他性烈如火,言出必行,不由更加柔肠百转,肝肠寸断。
“他为了救我而身陷重围,在那千军万马中苦苦拼杀,死也不肯离去,若非因我拖累,这当世之中,又有谁能挡得住他?霸王啊,非我狠心,硬要离开你,只是我一个薄命女子,实在不值得你用生命去爱!霸王啊,若有来生,妙妙期盼能与你再续今世之缘,一起比翼双飞……”
纵有千般不舍,万般眷恋,她也已下定决心,离开他,让他轻装上阵,杀出重围,从此开开心心活下去。
“霸王,妙妙好久没为你舞剑唱曲了,趁这会风平浪静,我为你再舞一回剑,再唱一回曲,给你助助兴。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一会儿杀出这山窝窝,带我回家。”妙妙拼命忍住泪水,强颜欢笑道。
项羽生性耿直,哪里能猜到女儿家的心思,当下解下佩剑,递给她道:“极好,极好。以后在家里,我要经常看你舞剑。”
妙妙接过佩剑,对他深情一笑,随即拔出长剑,缓缓舞动起来。
“花开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霸王啊,此生能得到你的爱,妙妙已经知足。霸王,保重……”
妙妙舞着舞着,突然横剑向颈项上一抹,睁着一双饱含泪水的美目,带着无限眷恋的眼神痴痴地看着项羽,惨然一笑。
“妙妙……”项羽本来微笑着的脸骤然一变,短暂呆滞之后,突然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悲呼……
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天子剑锋利无比,妙妙已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霸……霸王,好……好活下去,带……带……带我……回家……”
项羽臂弯中,妙妙眼角滑落了最后一滴泪珠,可她脸上明明还带着微笑,带着被真正爱过之后的甜蜜与幸福。
此生,她已无憾!
八、
月朗星稀,静夜。
项羽就这么怀抱着妙妙,呆坐在马车旁一动不动,似已完全痴傻,外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仿佛与他都再无关联。
他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助过,也从未像现在这么迷茫过。
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打击与挫折,他从不气馁,无论做任何一件事情他都信心满满,他从未惧怕过什么,也从不流泪,因为他觉得,只有懦弱无能的男人,才会用眼泪来博取别人的同情。
可他现在却流泪了。
没有哭声,只有泪水。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滴滴全落在妙妙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仍未离开,还在熟睡。
可是,无论他怎么流泪,怎么在心里默默呼喊,妙妙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还是无法睁开,她再也无法醒来……
项羽已经悲痛欲绝,万念俱灰。
山谷中,突然有人唱起了楚歌,那歌声婉转悠扬,悦耳动听,极易让这些背井离乡多年的江东子弟忆起故乡。
“淡淡野花香,烟雾盖似梦乡,别后故乡千里外,那世事变模样……”
项羽听着这熟悉的乡音,突然想起妙妙临终前的那句话:“霸王,好好活下去,带我回家!”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声中夹杂着凄厉的惨笑:“哈哈哈……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妙妙,你等着我,我和你回家,我们回家……”
后记: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项羽遭韩信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之后,兵败垓下。突围至乌江边时突然放弃渡江东归,重振旗鼓的念头,以自刎的方式结束了他短暂而传奇的一生,时年三十一岁。爱能成就一切,也能毁灭一切。据说,项羽丧失人生目标,丧失再争天下雄心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心中挚爱、那位虞姓姑娘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