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你看那些牛逼的人,他们都经历过正常人没经历过的事情,然后成为了普通人无法成为的人。”
Alex,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圆圆的脸,高高的个子,看起来很年轻。他13年加入UPS,两年时间,现在成为多伦多万锦市的大区经理。一个月单单是房租就要超过我的全部工资。
Alex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只是刚刚毕业的时候为了养活自己,无奈之下开始了零底薪的上门推销。那时候的公司也是给面子,早上把人卸在一个社区,晚上再来接人。他们每天8个小时候要做的就一件事,挨家挨户地敲门,说,“我们有一个新产品”。风晒雨雪,想要生存,就必须把门一家家敲过去。
一次敲门,偏赶上房主喝了两杯,举着秆猎枪就冲了上来,Alex当时整个人都冻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有时候会遇到有人报警,告他们骚扰。Alex觉得自己一路走到现在也是上天眷顾。销售不是好干的活儿,他在那个公司做了6个月,然后到一家我完全没听过名字的车行去卖车。曾经投了数不尽的简历才找到零底薪工作的人。现在每年都会收到几百个HR的邀请函。
我们爱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诗在心里,但是远方有些模糊。
在我身边的,还有一个软萌软萌的妹子,天生一副让人化了心肠的微笑模样。曾有一段时间,她是我们一行几个人中那唯一没有做过兼职的。我们帮着她修改简历又写了很多份CV。然而在两三个面试失败后,妹子拒绝在继续投任何简历了。
毕业在即,有朋友帮她找了一个超市收银的工作,一小时12刀,能养活自己,妹子起初信心满满,两三个月后,辞了。因为“一站站一天,腿都站粗了”,也因为“那些顾客怎么能那样啊,价格贴错了又不是我的问题,他们干嘛总对我嚷嚷。”我们当时没说什么,觉得这么软萌的女孩儿,做这工作也确实辛苦。辗转一番,又帮她弄到了一个房地产前台的工作,然而不到两个月,又辞职了。
她向家里诉苦,客人多么看不起人,老板多么能找茬。家里也是心疼她,3月份的时候妹子回家了,准备考公务员。临走的时候她哭了,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做什么。我们问她,有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你茶不思饭不想地,一想到它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妹子想了想,“平面设计,我之前做过一段时间设计,还挺好的。”
“那你接着做呀,找个设计的活儿呀。”
“那个压力太大了,客户永远感觉不出来自己审美水平有多高,一遍一遍地改稿,改得还特别难看,我当时都快疯了。”
“那你在多学学,要是能成设计师,以后就没人让你按他们的要求改了。”
“设计师?那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我又没钱又没背景的,怎么可能当设计师?”
临走的时候我们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劝过拦过她。作为朋友,我们期待有一天再重逢的时候,她找到了一个能坚持超过三个月的事,并一心一意地想要做好它。
其实看着她哭,我心里面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很多曾经我认为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一旦触碰到生存,就完全被现实压榨得变了味道。
但是,有什么是容易的呢?有光的地方,就必然会有阴影,除非那里空无一物寸草不生,若真如此,那么整片大地都是死的。
我在之前的一个文章《被火烧过的孩子,更怕火》里面,写过自己刚开始做销售时候遇到了一些艰难的情况。有朋友看了文章说,“你就做个专业相关的工作多好,还用得着在大雪天里跑3个小时?也不会被人在大庭广众地就骂。”
我曾经在多伦多市中心的大学里,登门拜访过几十家公司,然后冻得手指都弯不了,曾经当着十几个人的面,被一个manager指着鼻子说“滚”,然后又在这个骂我的人面前,华丽丽地摔倒在化了一地的雪水泥水里,也曾经花很多心思为会议准备资料和方案,最终却发现被对方当成了一个做免费咨询的工具,两个小时的会议口干舌燥,然后他们给了我一张20块钱的自家产品代金券。
我完全可以辞职,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然后呢?
在我的整个生命里,没有像现在这么充实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遇到那么多有趣的人。
一个不到30岁的摄影公司老板,曾拍出过一系列惊艳了整个ins的古装片子,他教给我什么叫“杀伐决断”,做事想干就干,从来也不拖泥带水;一个用三年时间在加拿大开了8个分店的快递公司老板,每年五月去温莎钓干净底特律河里的鱼,然后送给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人;一对30岁的好基友,游戏一样开公司,游戏一样废寝忘食,也游戏一样不停地开拓着新领域,身高1米5,气场2米7的年轻人,从一无所有众叛亲离里杀出一条生路,早上五点醒来后一定要冲10分钟的凉水澡,然后计划着怎么在三年之内卖了公司再在美国开出一片天来……好多好多很有趣的人,他们很忙,有时候一个几分钟的电话都来不及讲,他们也很闲,总有那么一段时间要钓鱼度假或者开着船在某片海里转上两周。我看不见这些人几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会在哪儿,会做什么,经历过什么,又会和谁在一起。而在开始这个工作之前,我身边太多太多的人,你好像可以透过他的青春直接看到他的死去,
我们总把“人只能活一次”当成一个瞬间动词。而“活着”实际上是一个延续性的动作,一分一秒串联成一辈子。你抬手遮住的日光和落在睫毛上的雪花都不会重来。你对生活不满,你嫌生活平淡,可它究竟平淡在哪里?
回想起来,当你遇到自己印象中最深的那个坎的时候?当初的你选择换一个更平坦的方向,还是按着伤口爬了过去?当你曾痴痴念念想要将某一件事做到极致的时候,你是在某一个晚上终于放弃了它还是在第二天黎明又狠狠地坚持了下去?当你心中又隐隐飘起来某一个蠢蠢欲动的不甘的时候?你选择为了实现这个“不甘”而做些什么,还是继续将它埋在心里,被日复一日的生活日填一土?
天欲将大任于斯人也,而所有的苦其筋骨劳其体肤空乏其身,或许并不是天降下来的,而完全是这些人自找的。因为在某一个时候,他们选择在哭不出声音的时候再走一步,在摔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再爬一步,或者在前路安稳风平浪静的时候调转船头冲进盯了许久的风暴和迷雾。
毕竟,“平淡”两个字从来无关生活,只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