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小鸟》
我叫王丽娜,准老公爱称我“小鸟”。
他和其他渣男一样,出轨了。
实锤的是有两个骚货,而且她们“共处一室”。但是,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我卧底成他的“第三个情人”。
然后,泰坦尼克号撞向了过去。
01
出轨这种事,受害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俩却不是这样。他出轨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很霸气。
他说的很直接:小鸟,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这个事实你必须接受。但是,我们婚礼要照常举行!
我暗暗咬破了嘴唇:一点问题没有。
他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强忍怒火:至少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这是某个早晨,我那个大学同学四年、同居六年的准老公和我之间的谈话。我的心碎了。
可是,我不能分手。
我是个传统女生,除了鬼迷心窍同居外,我甚至是个笑起来都要用手掩盖的人。我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我恨他,却舍不得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原因,我父母早亡,是独女。准婆婆待我像亲妈一样。她癌症晚期。我不能让她在余生里伤心。
我忍了,依旧把已经充满电的手机、钥匙和救急中药丸递给他。
他出了门。我跑进卫生间,盯着化妆台上的一把破铲子。铲子手柄上刻着一颗爱心,心上写着我俩的名字:陈钢、小鸟。那铲子是我俩第一次打工铲墙皮用的。它见证了我俩从吃凉皮到住楼房,到在通州有了小装修公司的全过程。我们把它放在镜子前,就是为了每天洗漱时都看到它,以让自己不忘初心。
我忍了!
等着他的回心转意。
他却又和第二个女人玩起了暧昧。
02
第一个女人瘦的像蛇,我叫她四川响尾蛇。第二个女人长了个大如磨盘的屁股,我叫她内蒙母牛。
两个女人都被他安排到了自己的公司里。第一个女人做了会计。第二个女人做了运营经理。两个嫔妃,一瘦一肥。办公室分立在陈渣渣左右。二人却并不知道彼此都是他玩物的事实。
除了绝地反击,我还能做什么?
我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是个高知女人。撸袖子骂街的事儿我做不来。我决心要做他的“第三个情人”。要和两个骚货一起,“三女共侍一夫”。把他膜拜成非洲酋长和万岁吾皇。
然后------,当初我还没想过然后会发生啥。日后的悲剧是失控的结果。
我假装不知他的第二次出轨。在某天晚上,我和他说先去海南散心。他很高兴地就答应了。
我转身就去了北京东四环处的一家韩国整形医院,去医院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做个极限整容,让那个叫王丽娜的我彻底从人间蒸发。归来时,便是一个足以魅惑了虎狼的精致荡妇。
这次,我的浴火重生不是为了挽回他,只是不甘败在那两个骚货手里。我要让她俩身败名裂。找回我的脸面。
毕竟,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正充满着狼性。
我还有亲吻未来的渴望。
03
两个月后,北京丽都大厦。
我以韩国留学生应聘者的身份,去老公的公司应聘。此时的我已经“面目全非”,没有人能认出我来。
出了人力资源办公室。我看到陈渣渣,正站在办公区巡视着员工。自信得像鼎盛时期的拿破仑。他很有魅力,具有着美国牛仔的硬朗,身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具备雕塑感。
迄今为止,我依然认为韩国原辰整形师JK大叔的医术是全世界最好的。现在想想,当时,我担心被陈渣渣认出来的顾虑是对JK手艺的亵渎。现在JK就在北京东四环肖君庙东侧的医院里工作,我已是他的干女儿和助手。
陈渣渣和我间隔二十米的距离。那短短的二十米,却是我人生最长的路。在以前,每次小别归来,他都会紧步走过来,给我一个紧实的拥抱。此时,他看见了我,却远远得像狼一样地迟疑着。
林薇因说:爱情最悲惨的事是两个人相爱的人擦肩而过却并不知是对方。
含着泪,我一步步走近他。
我不希望他认出我来。我还没有剔除母牛和响尾蛇。我又希望他认出我来。当时,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小鸟,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吧。我相信,我还会投入他怀。
我挎着LV,踩着心跳,腰线恰到好处地扭出端庄和细微的骚情。缓缓地和他擦肩而过,再缓缓地回头。四目相对的时候,在他眼里看到的却只是陌生。
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真的很想扑上去倾诉分别两个月的离别之苦。想告诉他按时吃药防止旧病复发。现在想想,我太天真了。女人,确实是水做的。
我和他擦肩而过,走到门口,浑身无力,我停住了。手搭在门把手上,从玻璃门的反光中看他。
就像开头说的:悲剧总是不可控的结果。他突然就倒下了。
陈渣渣晕厥的老毛病犯了,这是致命的。
04
他的这种晕厥,在我们相处的八年中,曾经犯过三次。那是一种罕见的疾病,叫脑干窦性紊乱。情绪激动时,就会发作。超过两个小时不用药就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甚至死亡。
我们曾经跑遍了各大医院。甚至去五台山祈求佛祖的保佑。最终是一个偏方成了他一生的依赖。那是由他老家太行山区的漏芦、黄刺玫、绣线菊和尺木的种子萃取合成的一味中药。
在平时我都是把这药丸放在他包里的。我也永远随身带一份以备救急。这个救急药除了他、婆婆和我外,没有人有那东西。
我要救他!
在那时,我要救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出于八年的情分上的。如果换到现在,我是绝对不会救他的。经过我俩又发生的那些事,我懂得了有些人是乌鸡转世的,即使烧成灰,灰也是黑的。
我紧跟着就打车去了那家急救医院。
我是在任何高危状况下都能保持理性的女人。那家医院我是非常熟悉的。七年前,我俩第一个粉刷活儿就是那家医院。我为了给他送他最爱吃的辣椒炒肉,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屁股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疤。我很熟悉这家医院的布局。我去更衣室偷换了护士服,戴上口罩。偷偷溜进监护室。
我明白,医院根本救不了他。我必须把药丸给他服下去。这个药丸只有我和婆婆才有,我必须乔装成护士,以免被他识破我的身份。
我在母牛和响尾蛇的面前给他巧妙地送服了药丸。
还没等我转身离开,他就醒了过来。他先是翻看自己包里的药丸,见药丸没动过,就盯上了我。我故作镇定地走开。他在病房里大声喊我的名字。
他意识到,医院根本救不了他,而母亲又在乡下老家。唯一能救他的人就是我。
王丽娜,你给我站住!
他似乎已经猜出来是我。
我忙掩饰:喊叫的病人需要注射镇静剂!
又进来两个护士。她们调好了针剂苯巴比妥。注射器还没靠近陈渣渣,他就晕了过去。他最怕打针。
好险,我差点前功尽弃。
05
我迅速回到寓所,卸了妆,恢复成那个叫王丽娜的妆容和声音。为了避免他怀疑到我,我打开视频电话,立刻主动进攻。
我:你怎么在医院里?
陈渣渣:一个工人受了伤。
我:看看我的公寓,海南的公寓真是蛮舒服的。
为了迷惑他,我特意租住了主题公寓。马尼拉麻制挂毯、SPA椰子油、阿莫索洛的高仿油画,他乡风格浓郁。
寓所就在他办公楼对面。
他脸上的迟疑慢慢消失了。
陈渣渣:你就好好玩吧。我叫你回来你再回来。
没等我回答他就挂断了电话。我的另一部电话立刻就响了。
陈渣渣:羽姬小姐,我看了您的简历,如果你方便,今晚九点哭泣酒吧见,谈谈你的工作。希望能赏脸。
我: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我考虑一下。
陈渣渣:我等你。
他让我先挂断电话,说先挂断一个美丽女人的电话是不礼貌的。那一刻我明白了,男人的绅士风度永远是给那个他还没得到的女人的。
他上钩了,我兴奋又伤心。
命运太捉弄人了。八年的情侣,已经是准夫妻,却要以偷情的方式约会。
他要得到我,我要毁灭他。
06
挂完电话,服务生给送来了早点。我没有吃。那天一整天我就窝在床上,把我俩相处八年的点滴回忆了一遍,数度落泪。也想着和他在那么一个环境里约会,我会不会不争气地还爱上他。或者他要带我去开房我该怎么办?我想找人谈谈心,拿起电话却发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外界联系了。这些年我完全活成了他的附庸。
准婆婆的电话来了。
婆婆:4月12了。
我:怎么了?
婆婆:妮儿,今天你生日啊。让陈钢给你做点好吃的。他在吗,让他接电话。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婆婆:妮儿,你怎么了?唉,看我这脑子,你还在海南呢。水土不服吧。
我:妈,我想哭!
婆婆:想家了就早点回来,记着用鸡蛋在床上滚几滚,讨个生日吉利。
我大哭了起来,不停地哭,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尽。
老太太具有惊人的耐性。半个小时后,我哭累了。她还在电话那头。我能听到游丝一样的风声。事后我才知道,她老人家当时正在太行山的一个陡坡上,正给他儿子采集制造药丸的草药。四月,春寒料峭,她老人家就单脚站在一条逼仄的羊肠路上,一手接电话,一手拽着一根藤条防止摔倒。她差点被一只过路的山羊给顶下山涧里。
我告诉她我们一切都好,告诉她我给她买了防止冻伤的獾油膏。她很开心。
晚八点,我收到陈渣渣的信息,提醒我赴约。
我想带把刀子,但没有找到。就带了那把铲墙皮的铲子。
07
哭泣酒吧。
我相信西城区有钱人和白领没有不知道的吧。陈渣渣就是在那里出轨了两个骚货。
我必须格外小心,因为我内心还没有决绝,情感的堡垒还不是铁打一块。我想套出我在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位置。毕竟她说我们的婚礼要照常举行。如果他还爱我,我也会学准婆婆那样在他爸爸面前隐忍一生而白头偕老。虽然那样的婚姻只是看起来很美,但毕竟男人都会犯错,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午夜11点,我才来到酒吧。
他罩在墙灯的光晕里。情绪饱满。他给我要了马提尼。极绅士地让我坐在他的对面。我记得我俩有了第一个一万块钱时,在四惠桥下的烧烤店撸串儿。要了一提绿棒子廉价啤酒,唱着《同桌的你》。喝醉了,被老板给骂跑了。我俩还哈哈地笑。
为防止他在酒里下迷药,我重新要了一杯酒。
陈渣渣:今天是个悲伤的日子。
我:怎么讲?
陈渣渣:1912年的今天,泰坦尼克号沉没了。
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迟到了那么久?
陈渣渣: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悲伤的故事,悲伤会拖慢一个人的脚步。
多么有哲思的一句话,这个混蛋!他为了泡妞记得沉船也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又想起了屁股上的疤痕。要不是他不停地催我把辣椒炒肉给送去,事故是不会发生的。
我:你的故事也像泰坦尼克号吗?
陈渣渣突然拍了桌子,站了起来,吼:不要提她!
他又坐下来,说:对不起,悲伤总会让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露丝离开我已经很多年了。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妻子去世了。
他叫酒保换上了《我心永恒》的曲子。要不是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他的“亡妻露丝”。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被他打动。冷峻、进取、怀旧的人设。外加上凄婉的钢琴曲,在这迷蒙的空间里叙述那个百年前的伟大爱情悲剧。我想,是个女人都会为眼前这个“杰克”有流泪的冲动。
可是,原来在他心里我早就死了。
我很想用杯子砸过去。
我:那你的泰坦尼克号重新起航了吗?
陈渣渣:谁也替代不了我的露丝了。
我俩一杯杯地喝,和四年前一样。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爱了,有的只是对我这个“韩国美女”的贪欲。
他喝多了,无法掩盖他打造的怀旧人设了。我问他:你的恋人是什么样的人?
陈渣渣:她长得好,人又通情达理。但是这几年她活成了社会底层。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换衣服。上厕所不关门。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穿衣服一码都是黑色的。毛衣起球了还舍不得扔。做爱的叫声都想预定好的程序一样。妈的,我对她太熟悉了。
我:她在哪儿?
陈渣渣:在海南。
我:你们分了不就行了吗?
陈渣渣:不行。她对我妈好,我妈得了绝症。
当时,我的心彻底凉了。数次摸到那把铲子要削他。但是我无力举起来,浑身发冷。急忙走出酒吧。他彻底把我逼成了一个要夺命的泼妇。我就是在那天晚上定下来要先铲除母牛和响尾蛇后,再用那把铲子要了他的“命根子”的。
我丧失了理智。
08
我记得那晚我沿着安华里北街走到安华桥,也没有看到一个营业的饭店和超市。毕竟已经十二点多了。我一直走下去,就为了买一颗鸡蛋按照准婆婆说的,在床上滚几滚,讨个吉利。更因为那是准婆婆的嘱咐。他说得没错,我是个传统的女人,尊老、相夫、教子,是我这样的小女人一生所求。
在安华桥底,我懂得了:越底层的人可能越粗陋,也可能最高贵。在桥底下有一个流浪汉,他正喝粥。我说明了来意,他毫不犹豫地把鸡蛋给了我。我给了他五百块钱。他拄着拐杖追了我二里多路,以至于交警以为我遇到了坏人。他把钱还给我,对我说了声生日快乐!我给他鞠了一躬,交警给他敬了个礼。流浪汉哭了。
直到现在,我每次路过安华桥一定都驻车在那里呆一会。
回到寓所,我站在寓所飘窗前,对面陈渣渣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那个海湾上也有一盏灯,那是盖茨比的希望。我对面也有一盏灯,可是这盏灯已经死了。
2020年4月12日,是我人生最悲惨的生日。
我裹着毯子蜷在阳台上的藤椅里,把鸡蛋搂在胸口,看星星一颗颗熄灭,直到清晨的霞光从窗户上泻进来。
这一整天,我一刻也没合眼。
七点,陈渣渣的电话来了,他要我做他的助理。
我把毯子抖落下去,含泪狠狠地把鸡蛋吞了。
09
JK!大家还记得吧。
就是韩国的那个整形大叔。他是我的人生贵人。
我做了陈渣渣的助理后。除了供他挑逗外,没有任何职权。他也限制我和下属接触。母牛和响尾蛇还不停地挤兑我。那种日子持续了三个月,我瘦了二十斤。我在他们三个人中间小心翼翼地周旋,伺机做致命一击。
JK的好消息来了。
JK所在集团的中韩原辰整形医院北京分院要装修。韩方出技术和人员,中方出资金。这个项目是中韩交流重点项目。坐落在东四环肖君庙东侧。他是这个项目的韩方全权代表。
我还清楚地记得7月1号下午,我迈出了复仇的最关键一步。
我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为没有活儿发愁。
我:原辰整形的装修活儿,JK初步答应让我们参与竞标了。
陈渣渣:这可真会雪中送炭,必须抓住机会!
陈渣渣:这事还有谁知道?
我:除了我没人知道。
百密一疏,这句话几乎给我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我差点因为这句话丢了命。这是后话。
我:我策划了一场“那达慕”公关之旅,JK爱好摔跤。说过最喜欢草原的摔跤手。正好运营经理是内蒙人。她来做东。天时地利人和。这个项目就跑不了了。
我又提议让四川响尾蛇也参加,陈渣渣拒绝了。
我很高兴,他们上套了。
10
7月5号,我、陈渣渣、母牛和原辰整形的中韩代表共七人共赴内蒙,参加那达慕大会。之所以选择去内蒙,是因为母牛是内蒙人。我就是要让她钻进我下的套,让她在家乡父老面前蒙羞。
母牛还很感激我的安排,又给了我一袋牛肉干儿。
我看着她呆萌的样子,悟出一个有文化女人和没文化女人的区别:没文化的女人会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解决问题。有文化的女人则会用智慧去渡劫。
这也是一场凶险之旅。陈渣渣对我早已迫不及待,他不停地发微信挑逗我。说要在内蒙浪漫的蒙古包里把我捣成“一条湿湿的酥鱼”。我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在我很后悔,我完美的“屠牛计划”引发了草原的“鹰葬”。更伤了一位蒙古老人的心,他是真正的草原之鹰。
对不起,科尔格勒大叔。
那达慕大会,悠扬而狂野。夜晚,在胡杨林旁有一个镶着蓝边儿的白色蒙古包,那是完全仿古的。五十米外,篝火燃烧,摔跤手在跳跃。悲剧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陈渣渣没让响尾蛇来,是我告诉她的。我告诉她,陈老板要在蒙古包里把我捣成“一条湿湿的酥鱼”。响尾蛇听到后,抖着挂满亮片的长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事情并不复杂。我拒绝了陈渣渣要尝尝我这个“韩国美女”的举动。然后就验证了一句老话:大凡有成功潜质或者成功的男人,性欲都旺盛。陈渣渣就是例子。他不能闲着。
当我看到响尾蛇悄悄走向蒙古包时。我就叫齐了那达慕的摔跤手和中韩代表以及许多游客。我们手挽着手,围住了蒙古包,伴着马头琴声跳起了舞蹈。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响尾蛇闯进蒙古包,又尖叫着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回身拍照。蒙古包里灯火乱窜。一会儿,整个蒙古包都燃烧起来。从里面跑出来一男一女。他俩捂着私处,大叫着。他们是陈渣渣和母牛。
蒙古包成了最大的篝火堆,这个场景是那达慕大会真正的高潮。摔跤手们晃动着、弹跳着,发出蛮牛的长吼。我们围着蒙古包跳跃着转圈。除了我,都以为这是夜晚特设的节目。但是我没想过要烧了他们,我只想揭开陈渣渣的丑事,让他们三个互相伤害。我根本没有想到响尾蛇会点燃了蒙古包。
许多事情总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的。
就像科尔格勒大叔的出现。
我一生都佩服他。更为我伤及了一个伟大的父亲而终生自责。
我们离蒙古包半径有二十多米,但科尔格勒大叔还是看出了问题,认出了那个白胖的女人正是他的女儿。他沉稳地走过去。用“查玛”舞中一个动作给他俩引了路。俩人飞奔向胡杨林边上的浅水湾。他俩鱼贯而入,伏在水里,露着白鲸一样的脊背。
科尔格勒大叔把他的蒙古袍丢给了女儿。我把风衣丢给了陈渣渣,陈渣渣蜷缩起来,像狗一样大小。
人们以为这是蒙古族爱情私奔的桥段,掌声就响了起来。我在惊诧中也鼓了掌,为科尔格勒大叔的智慧。
11
陈渣渣:羽姬,快走,出大事了!
我还有宿醉,头很晕。第二天早晨,陈渣渣就在我的蒙古包外面喊。我赶紧爬起来,我们开着远光灯向草原无人区纵深疾驰。
天光渐开,在黑绿中远远地就看到了科尔格勒大叔举着五色灵幡,身边是一头骆驼。在远处有一驾马车正消失在绿色里。车子还没停稳,我就跳下了车。
我:大叔,您这是怎么了?
科尔格勒大叔:姑娘,我的女儿让蒙古人蒙羞,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陈渣渣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科尔格勒大叔要对女儿实行“鹰葬”。他轰了一脚油门儿,车子向马车追了过去。
鹰葬是蒙古族特有的丧葬方式,早已废除。他们把尸体或者处以极刑的人绑在马车上,任由马车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漫游,直至秃鹰把人啄食。
您这是犯罪。我说。
科尔格勒大叔没说话,骑上了骆驼。驼峰上有褡裢装着足够能走出草原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他要出发,朝着草原派出所的方向。
我拉住了骆驼。陈渣渣的车子开了回来。母牛像一坨巨肉从车里滚落下来。
同样是女人,同样是陈渣渣的受害者。女人的同情心让我暂时忘了对母牛的恨。我向大叔求情。大叔在驼背上沉默良久。对他女儿说了一句话,此后他再也没对母牛说过第二句话:孩子,人要像草原一样本分。
大叔独自走了。我在心里说:大叔,对不起,城内起火殃及池鱼。我误伤了你这个蒙古老人高贵的尊严。
陈渣渣电话响了,他下车到远处接电话。
我问母牛:你为了啥?
母牛:啥也不为,我爱上了他,他像草原的狮子。
我:可你是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对吧?
母牛:我知道,可我就想让他吃了我。
她爱上了陈渣渣!她在我面前说爱上了我的男人,我很想捡起地上她掉落的牛肉干儿抽她的脸。她在陈渣渣身下成为一条湿湿的酥鱼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一个男人对老婆都懒得勃起,是对那个女人多大的羞辱?
我:你不配做科尔格勒大叔的女儿!
她木木地“啊”了一声,使劲地嚼起了牛肉干儿。
我踏着青黄色的草顺着车辙往那达慕营地走。就让土地把那头母牛像牛粪一样分解在草原的土地上吧。我击败了她,心里却悲落如雨。为母牛,为全天下无知的女人,更为我自己。母牛的蛮爱是浓烈的,却一文不值。她只是陈渣渣敬献胜利之神的祭品。但她能激发一个男人的激情。一个同样也曾经为了他在脚手架上摔下来险些丧命的妻子,却没有唤醒这个男人的能力。
我趔趄前行,篮球大的土拨鼠不时攻击我,我尖叫不断。
陈渣渣回来了,我上了车。他迅速调转方向。
我:回去把她拉回去吧。她受了伤,在流血,会死的。
陈渣渣: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回公司,会计跑了!
我和陈渣渣那天清晨是从草原直接开着霸道回的北京。他做了很多应急措施,还是晚了。响尾蛇是财务,轻而易举地就转走了他五十万,账面上只剩十块钱。
她给陈渣渣留了言:你要敢报警,我就把你偷税、行贿的那些脏事交上去,让你在牢里老死!念及旧情,账上的那十块钱就留给你买条内裤吧。
我一箭三雕,两个骚货没了,陈渣渣破产了。
我却暴露了。
12
一个人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除非他死了。
我在和他吃了一次饭后,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捆在了床上,呈X形仰躺着。我的衣服还完好,他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这是郊区的一栋私人小别墅,紧邻原辰整形项目指挥部。陈渣渣一万一个月租的,为的就是公关方便。我知道,喊救命是没用的。我就静静地想对策。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杀机,意识到,自己完了。
他见我醒了就扑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陈渣渣:王小鸟,你好狠啊,害得我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我:陈总,王小鸟是谁?
陈渣渣:别演戏了,还没有人能逃过我陈钢的眼睛。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渣渣:是你设计的那达慕圈套,对不?我说过这是绝密。大屁股不可能背叛我。会计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你!
我:我根本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陈渣渣: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从那达慕回来后,你的一个动作暴露了你。转笔的动作!我一直暗中观察你。大学四年,我们都喜欢转笔。那套花式转笔的动作是我俩一起研究的,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人会!
天啊,他说得一点没错。
陈渣渣:那个该死的大屁股。当初我让她核对你的身份。她说核对了,其实她没核对。你混进了公司。你是韩国人?你的证件呢?
我:陈总,你误会了。
他从我包包里掏出了铲子,陈渣渣:你不是最爱这东西吗。它不是见证了你我的一切吗?好吧,今天就让它见证你怎么死的。
他扑了过来,挥着铲子就刺向我脖子。电话响了,他松开了我。拿起手机,显示的是JK。
陈渣渣:接,说错一句话你就没命。
如今我非常相信命,感谢老天爷开眼,感谢赐给了我JK整形师。人生的一切都是宿命。JK刚好抵达别墅边上的项目指挥部。他用韩语问候我,我用韩语说了面临的险境。陈渣渣脸色慢慢变了。他知道,那个王小鸟是根本不会韩语的。我能看出他迟疑了。他叫我立刻说普通话。
他的这个迟疑救了我,我镇定了起来。
我用普通话继续向JK争取项目,JK说一会儿面谈。
陈渣渣:你是不是报警了,他说了什么?
我:陈总,这是你唯一能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没有报警,这是个全封闭的别墅,门外还有他的人在把守。惊了他,我的命就没了。
十分钟后,JK来到了别墅。我和陈渣渣已经整理好了妆容,下了楼。在院内的回廊里和JK碰面了。JK带来了七八个人,显然他是为了安全。其中还有韩国驻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那是他的朋友。
我抢先扑了过去,JK拥抱了我。陈渣渣赶忙走过来。JK拉着我的手对陈渣渣说:陈先生,我侄女常常夸你。你们提交的装修设计方案我们很满意,五天后就招标了,祝你好运!
陈渣渣千恩万谢,JK带着人走了,我也跟JK走了。
JK把我接到他们的指挥部。
我请求JK取消陈渣渣的投标资格。他表现出了优良的职业素养。他告诉我,陈渣渣完全符合投标资格,是没有任何理由取消的。这关系到中韩医学交流,是国家间的事,不能以任何个人的恩怨破坏。
我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问他:JK大叔,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JK:我年轻时候也和你的男友一样,我伤害了一个爱我的女人。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自己。
我住在了指挥部,想着JK劝我的要放下恩怨的话。母牛和响尾蛇已经被我剔除了。我还能怎么样呢?杀人不过头点地啊。我释然了,甚至开始怜悯起陈渣渣来。八年的一幕幕总是挥之不去。
深夜,我接到了陈渣渣电话。这个电话他是打给在海南的王小鸟的。我接通了电话。他要我给他打十万块钱,那钱是我们筹备婚礼的钱。他没有说用钱的原因,只是在电话里对我不停地说知心话。我心里的坚冰化了。毫不犹豫地把十万块钱转给了他。甚至又把我兼职做设计的私房钱四万多块给了他。
我希望他中标,希望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我太幼稚了。
13
招标是在SOHU会议中心举行的。
我就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看着招标的进行。当听到陈渣渣评分综合第一的时候,我心里一阵激动。当宣布打入保证金50万时。陈渣渣瘫在了座位上。我有想哭的感觉,他的钱不够,会被废标。我还爱着这个浪子回头的准老公。
门就开了,母牛搀扶着婆婆突然进来了。她俩把钱交给了甲方。事后我才知道陈渣渣向母牛筹款,母牛又把这事讲给了准婆婆。母牛卖了他爹的牛群,婆婆卖了首饰。陈渣渣中标了!
我喜极而泣,等着他把好消息告诉那个叫王小鸟的我。那个叫羽姬的我的电话却响了。他热情似火地把消息告诉了羽姬。我,这个叫王小鸟的我没等来他的电话。
那一刻,我的心死了。
准婆婆在协和医院做了检查,两天后就回了老家。叫羽姬的我和母牛跟他回了老家,要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
这个叫羽姬的我是在给他妈妈做最后一顿饭的时候,我听到准婆婆在我身后说:妮儿,跟妈来一下。
我猛回头,准婆婆就站在我身后。我和她来到了她给我们准备的婚房,婚房的土炕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她给我们做的大红大绿面料的被褥。
我:妈,您怎么认出我来的?
准婆婆:孩子,咱们都是女人。我怎么能觉察不出来呢。你生日那天的哭声妈就知道了。疼痛的哭声是一样,为男人哭的声音是另一样。妈求你一件事,别离开陈钢行吗,妈快不行了,答应我好吗?
我:妈,恕我不孝了。我不能答应你。
准婆婆:孩子,女人嘛,就得认命,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我:妈,为什么我们女人就得忍呢。我不再忍了!
准婆婆没说什么,脸上满是痛苦。第二天她就倒下了,弥留了三天。三天后,她老人家去世了。我给她穿丧服,给她容易冻裂的手抹了獾油膏。
现在,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梦里经常浮现出我拒绝后她痛苦的表情。还是那话,悲剧都是不可控的结果。
14
处理完丧事,我们回到了北京。
当晚我就约陈渣渣去了哭泣酒吧。
陈渣渣已经不把还活在世上、那个软弱的王小鸟放在眼里了。老太太去世后他再无牵挂。项目也会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他喝多了,他掏出戒指向我求婚:羽姬,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把他扶进了酒吧的私密包间。
进了包间,他突然就把壁咚在了靠窗户的墙上。他疯狂地摸我,当摸到我臀部时,他摸到了当年那个在脚手架上摔下来后留下的伤疤。他愣住了,双手就向我脖子掐了过来。
他骂:你还真是该死的王丽娜!
我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命根子”从口袋里掏出了铲子,就抵了上去。
他僵住了。
他应该感谢天桥下那个流浪汉。我一转脸就看到了那个流浪汉,正走在大街上。就像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突然顿悟一样。我从流浪汉的背影中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是充满着光亮的。我松开了手,他瘫在了地上。
他的窦性神经紊乱的病犯了。
我穿上了裤子,走向门口。我想起了准婆婆,她是逆来顺受的女人,是愚昧的。但她是最好的婆婆。陈渣渣对我毫无防范,可见,她没有告诉他的儿子,这个羽姬就是王丽娜。
我掏出兜里的急救药,扔给了陈渣渣,他像狗一样地吃了起来。
走出酒吧,我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格外的轻松。那个流浪汉已经走远了。我就顺着他走过的那条街走进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