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东野圭吾《白夜行》
I am a wanted.
我是被通缉的人,我也是被需要的人。
我是亮司。十岁之前的我是个被黑暗诅咒的人。母亲和店员通奸,父亲也同样生活得淫乱而丑恶。他们低估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或者他们并不在乎也说不定,总之他们连同身边的人都自顾自地在暗夜里腐烂着,也裹挟着我。
我以为光亮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幸运,是一种上帝说有才有的东西,而我的生活注定是阴暗的,潮湿的,黏腻的,腐烂的。名叫亮司的我的人生却和阳光背道而驰,坠入无尽的深渊,这是一种多么绝妙的讽刺啊,我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直到我找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那天当我爬到通风口的时候,我知道我找到了。
那是一双死水一般沉静的眸子,她与我目光交汇的一瞬,我觉察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光的温度。
她面对着我的方向,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动不动,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气的那一堆烂肉,是被我称作父亲的男人。女孩洗的略微发白的衣服被丢弃在尘土里,衣服的一角甚至被那个男人碾在脚下,那么干净的衣服啊。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我和他的关系感到羞耻。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我生出了要守护她的想法。我用我随身携带的剪刀,结束了他早已腐朽的生命。
我把他放倒的时候,她默默地穿好衣服,甚至掸净了身上的灰尘。她没有说一句话,接过我手里沾着鲜血的剪刀,狠狠地抓在手里。我们蹲坐在地上,看着鲜血流淌,冲刷着水泥地面上的灰尘,也冲刷着我们蒙尘已久的心。
再次和她见面,是在图书馆。她借阅的是《飘》。我站在书架旁,长久的凝望着她。她是那样专注,专注得就像那本书就是她的整个世界。那时落日的余晖透过浅茶色的玻璃照拂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投下一片阴影,那么长,那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感受过阳光,温热的,静谧的,柔软的,烟雾一样,连那一片金色中飞舞的尘埃都一清二楚。慢慢的,她的影子和我的连到了一处。影子的尽头的她,是那样耀眼,就像是太阳。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渴望光明的。就这样做她的影子也好啊,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她起身回头的时候,我怔了一下,眼看着我的慌乱,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漾开了。
她向我诉说生活如何贫苦,诉说母亲如何把她当做交易品,那么平静,那么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说她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一切,站上人生的顶点。而我,连诉说都觉得羞耻。
我也曾一个人去图书馆借阅过《飘》,我知道雪穗一定会像斯嘉丽一样得到想要的一切,因为她的眼里总是有坚定的光。而我,就做她的影子吧,影子和光明总是相伴相生的啊。
她的计划像是一张致密而庞大的网,优雅的养母,亲密的朋友,富有的生活,合适的伴侣,向往的事业,一步一步,她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为她隐去姓名,隐去身份,一步一步,扫清一切障碍,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由我来做就好了,反正我本就归属于黑暗。
最终死去的那一刻,大概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吧,因为我知道在太阳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影子便会消失。在我的人生最隆重的时刻,我又看到了她的背影,雪花一片一片的,随风飘扬,就像那个黄昏在光中飞舞的尘埃。精致的路灯灯光照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投下一片影子,她的影子,那么长,那么长。
我一直固执地把《白夜行》看做雪穗和亮司的爱情故事,而不是犯罪和推理故事。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想象着他们的关系,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一篇小学课文,叫做《斑羚飞渡》。有一个狩猎队,把一群羚羊赶到了峡谷一边,准备全部活捉。这时羚羊群自动分成了两类:老羚羊一类,年轻羚羊一类,在头羊的组织带领下,老羚羊用死亡架起了生命桥,年轻羚羊秩序井然地飞跃峡谷,获得生的希望的故事。亮司就像老斑羚一样,宁可坠入深渊,粉身碎骨,也要把雪穗送往幸福快乐的彼岸。
影子追逐着光明,这是一种永恒。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 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阳光倾落/边拥有边失去着
如果说你是夏夜的萤火/孩子们为你唱歌
那么我是想要画你的手
你看我多么渺小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
也许你不会为我停留/那就让我站在你的背后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