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村里有个做豆腐的，姓何，每天天没亮就和老婆女儿起来做豆腐，做好挑出去在邻近几个村庄叫卖。这天也赶巧，对门人家媳妇害喜想喝豆浆，头天晚上就来说过了，豆浆煮好了老何叫女儿给对门端过去，开了门何家女儿刚迈出一只脚感觉脚下软软的就吓得退了回来，缓过神来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门口躺着个人，面朝屋里，长的清秀不像是种田耕地的样子，何家女儿蹲下来给他喂了点豆浆，一慌乱手一抖倒多了，滚烫的豆浆就把那人烫醒了。老何没儿子，看着这孩子可怜想着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能搭把手做个伴就收留了他，何家女儿很高兴，慢慢的两人就有了感情，后来那人告诉了何家女儿他的身世，原来他是太子，因为打仗被敌人追击和他父皇失散了，一路上保护他的士兵都跑光了，他就这样走走停停，最后晕倒在何家门口。

“奶奶，那后来太子当上皇帝了吗？”李思雨好奇心切地问姜彧奶奶，姜彧和李思雨两人坐在青石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奶奶摇着蒲扇说：“你看，就你这丫头心急。”边上坐着乘凉的人哈哈笑了起来。“奶奶，你就说嘛。”姜彧央求的眼神看着奶奶。

这老何啊一知道收留的是当朝太子还叫他帮忙做豆腐吓得跪在太子面前直哆嗦，太子赶紧扶起老何说有朝一日能够和父皇团聚必定要报答老何一家。何家女儿本来还想叫她爹去和他说要招他做上门女婿，听太子这么一说也就压住了心里的喜欢。有一天，门口来了一位云游和尚自称在不远的砚山修佛得道，且一眼就认出太子，和尚从袈裟里掏出两个布袋，一袋装着黄豆，一袋装着一个馒头，并吩咐太子说遇到追兵，往前撒黄豆，往后扔馒头，撒豆成兵，馒头变山，保他继承江山。太子看看何家女儿又看看手中两个布袋，觉得这是天意，于是就准备要去寻找父皇，临走前他想着把黄豆炒熟方便存放，倒锅里炒的时候没注意落了三颗在布袋里，太子叫何家女儿在家等他找到父皇就来接她入宫。

姜彧奶奶站起身来去屋里倒杯水，李思雨就问姜彧：

“你说为什么太子不带上何家女儿一起去找皇帝啊？”姜彧附和道：“是啊，和尚给的东西这么神奇。”

“何家女儿要在家做豆腐啊。”在弄堂里编扇子的李思雨母亲的回答引得哄堂大笑，熟悉这故事的众人借此回答议论纷纷起来，这个说是啊，太子能不能找到皇帝还不一定呢，另外的又呛过来说什么不一定，太子最后就是没找到皇帝就死了嘛。

“啊，太子死了？”李思雨不敢相信这个结局，姜彧也不相信：“和尚都对太子说会继承江山的那太子是怎么死的？”

“笨死的。”

“哈哈哈哈……”

离开何家后太子想着先去砚山找那和尚，还想着请他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没想到还没到砚山太子就被巡逻兵发现了，太子赶紧逃，追兵越来越多，很快就有上百人了，太子心一慌拿出馒头往前扔了出去，一座大山拦在太子前面太子才意识到自己扔错了，急急忙忙把黄豆往后撒去，只来了三个人，一个人辫子上插着铁犁，一个人单手托着石磨，另一个人拿着一根铁扁担，太子悔不当初去炒那黄豆，于是拼命往前跑想着这三位好汉也能抵挡一阵子，太子连滚带爬下了山，发现不远处有个池塘，里面长满荷叶，就跳进池塘躲在荷叶下面，心想着菩萨保佑不要被发现。追兵很快就到了，到了池塘边也纳闷太子怎么跑这么快，正要兵分两路一路搜山一路往前继续追，这时树上的咕咕鸟突然说话了，它说太子在荷叶下太子在荷叶下，就这样太子被杀死在池塘中，后来这个池塘的水一直都是红色的，开的荷花也是血红的，那馒头变的山就是狮子山，在砚山上看去就像一头狮子一样，太子被后人叫为砚山太子，还在砚山上修了一座太子庙，很灵的。

李思雨听完这故事后为太子的死感到难过，没有说话，她心里是非常希望太子能回来接何家女儿回宫里享受荣华富贵的。姜彧见李思雨还沉浸在这故事里，想起晚饭时母亲对他说明天要去照相馆照相，照片要寄给远方的亲戚，于是就凑到李思雨耳边悄悄说：

“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照相好不好？”

李思雨想了一会，觉得家里镜框里的照片她都看厌了，回去再问问爸妈要不要和姜彧他家一起去，于是就点了点头。

第二天姜彧起的很早，认真地洗脸刷牙，早饭是地瓜粥，奶奶还没有烧熟，姜彧坐在门槛上，家里的狗摇着尾巴走过来趴在他身边，天边的太阳刚刚升起来，姜彧觉得这时的太阳有点像儿童节时老师给李思雨抹的红脸蛋儿，想到这不禁噗嗤乐出声来。地瓜粥的香味飘过来了，姜彧赶紧起身去厨房问奶奶熟了没，奶奶觉得稀奇：

“我说孙子呐，可从没见你这么想吃奶奶烧的地瓜粥过呐？”

姜彧听出了奶奶是在嘲笑他，便假装不高兴地走出了厨房，他准备去李思雨家看看开门了没，还没到她家门口，姜彧就听到清脆的笑声，李思雨妈妈在帮女儿扎辫子。

“跟爸爸去照相开不开心呐？”

“妈妈你也去嘛。”李思雨扭了扭屁股，往妈妈怀里靠了靠。

“姜彧，你也这么早起床的啊，你说你们俩也真是的，起这么早去照相人家照相师傅开门没时间的啊？”

姜彧咧嘴憨笑，没有搭理李思雨妈妈，心里暗自盘算着照相的时候一定要磨着家里大人让他和李思雨拍一张合照，

照相馆开门生意，师傅很是热情，讲着笑话逗着两家人乐呵呵的，家庭照拍的很顺利。

“现在的独生子女呐，真是幸福，一家人爱一个，爱都爱不过来哟。”照相师傅看着李思雨，又看看姜彧，

“我说，给这俩小孩照一张吧，按戏里唱的，这两人青梅竹马呐，这合照洗出来珍藏肯定很特别！”

这一句话真是说到姜彧心缝里去了。照相师傅说着就熟练地从一堆衣服里拿出两套小衣服来，“一件小皇帝一件小皇后，来来来，穿上看看。”

李思雨看看爸爸，她爸爸眼带笑意朝她点点头，李思雨就欣欣然地去穿衣服了，姜彧爸妈也乐呵呵地看着姜彧穿上小皇帝的衣服，两人穿戴整齐眼睛直直地望着镜头，照相师傅早就换上了天安门的背景，“咔嚓”一声，李思雨爸爸看着眼前姜彧和女儿的模样，打趣道：

“我看这俩孩子啊，像那么一回事。”

照相师傅机灵的很，马上接过话茬：“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既然像那么一回事了，等这回事成了我得讨杯酒喝喝。”

两家大人哈哈大笑着，姜彧和李思雨都没听明白，看见他们笑着也就跟着呵呵乐起来。

电风扇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天已经晒了很久了，姜彧感觉放假回来一个月了就下没过一滴雨，砚山那边的水坝也开始实行阶段性放水，他爸妈也在田里装水泵往田里抽水。姜彧已经看不进书，热就热吧，去田里看看爸妈抽上水没，回来中午放井里的西瓜吃起来应该冰凉了，到时候叫李思雨过来一起吃，姜彧心里这样想着，合上书关了电风扇就往外走，热气像要把他吞噬一样，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还没到田里他看见两个人抬着门板往田里方向跑去，正纳闷是不是出什么事的时候李思雨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说：

“我爸出事了！”

姜彧跑到田里，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他爸妈也在，人群中间李思雨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似火炉的田间显得沉闷，像一记记闷锤打着人们的心头。李思雨想钻到人群中去，被姜彧妈妈一把拉住，摸着头对她说：

“你爸走了，样子不好看。”

李思雨无力挣脱，顿时泣不成声，人群突然散开，四个人抬着门板出来，姜彧避让时看到了门板上的李思雨爸爸，衣服盖着头，裸露的手臂皮肤都裂开了，却没有一点血流出来，手掌握拳可又有两根伸开的手指，整只手僵硬又狰狞。两个男人架着已经瘫软的李思雨妈妈跟在门板后，姜彧妈妈扶着抽泣的李思雨，姜彧脑子一片空白，如行尸走肉一般，

天气实在太热了，唢呐锣鼓声像按了快进似的，吹的人直冒汗，听的人心里难过。李思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跟着同样迷迷糊糊的妈，跪叩答礼，嗓子都哭哑了，眼睛都哭干了，姜彧这几天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孝女李思雨，想和她说说话安慰她一下都没有合适的时宜，思来想去，他写了一张纸条直接递给了李思雨。李思雨正在吃饭，帮忙干活的人都开始收拾桌子了她的碗里还有半碗多饭，没有胃口吃，正胡思乱想时没想到姜彧会递纸条过来，她开始还怔了一下，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即使悲伤成河，孑然泛舟，他已在天上，我也会，等你靠岸，予你温暖。李思雨抬起头看着姜彧，感觉眼眶里暖暖的，姜彧一看李思雨泪眼婆娑的，赶紧坐了下来。

“我没有爸爸了。”李思雨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你就是我身边的男子汉了。”

姜彧感觉到了这话的份量，狠狠地点了点头。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后，李思雨妈妈就像蔫了的藤蔓一样，好在李思雨懂事，在学习上根本不用她操心，每天回家陪她聊天解闷，姜彧常常往她家跑，找李思雨一起复习功课，村里的女人和她也多了些走动，就这样，这个家算是把生气保住了。烧过了一周年，李思雨再回忆起来没有那么痛了，只是现在面临的选择让她很是纠结，高考分数出来后她的分数可以冲下北京的重点大学，能去北京读重点大学，在村里是件值得敲锣打鼓请客吃酒的大事，可是北京太远了，她怕妈妈一个人容易胡思乱想，容易害病，杭州离家倒是近，只是要想被那所211大学录取的概率李思雨心里很清楚有多低。“北京好啊，北京好。”李思雨妈妈一心想着自己女儿能出人头地就建议她填北京的大学，可李思雨心中还是拿不定主意。

姜彧考的分数倒不用纠结，到哪都有的读，当然不是名牌大学了，他奶奶很高兴因为她的孙子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他爸爸觉得他这个分数很尴尬，不上不下，他妈妈直接说了句败家的分数就自顾自干活去了，姜彧才不管他们的意见呢，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李思雨填哪里他就填哪里。真是想啥来啥，李思雨来找姜彧了。

“想好没啦，去哪里上大学？”

李思雨摇摇头，说：“想的我脑壳疼。”

“哈哈，那别想了，不要到时候大学还没念你倒先傻了，别人问起来你还不好意思说是想去哪里念大学想傻的。”姜彧耍着贫嘴没着正经的样子，看到李思雨白了他一眼，马上变得严肃起来“去杭州吧，离家近，选个好点的专业，到时候还可以考研啊，浙江最好的大学，还是在杭州。”

李思雨听姜彧这么一说，顿时心生明朗，虽然她没想过考研这回事，但她也算是给她的纠结找了个台阶下。

”那我填了杭州的大学，你呢？”

“我也去杭州，我可是你身边的男子汉呢。”姜彧逮着机会情意绵绵了一把。李思雨臊的脸都烫了，姜彧觉得李思雨这时的脸像极了那天去照相馆照相的早上他在门口看到的日出，红的好看。

“我们明天去爬砚山看日出吧。”姜彧其实无数次幻想过和李思雨在砚山顶看日出，刚见到她那羞赧一红的脸这画面突然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李思雨没想到姜彧的话题跳转的这么快，想了想日出的样子，突然发现记忆里没有一个时刻是有关于自己和日出的，于是就应了姜彧。

鸡打头鸣姜彧就醒了，利索地起床，洗漱后感觉神清气爽极了，虽然已经和家里人打过招呼，但实在是太早了，家里的狗都懒的站起来，只是对姜彧摇了摇尾巴，整个村庄都安静极了，开门时“吱”的一声似乎都能把人们从睡梦中唤醒，姜彧推出他爸那辆大永久，还没骑到李思雨家就听到了“吱”的一声，很快他就看到了李思雨已经站在门口，拿着手电筒对着他晃，手电筒后面笑靥如花。“快，上来！”姜彧朝李思雨一招手，李思雨小跑着很轻快地跳上了后座，一手搭着姜彧的腰一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姜彧已经计算过时间，骑到砚山需要四十来分钟，爬到山顶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到山顶后休息下差不多就能看日出了。

“路宽敞着呢，手电筒关了吧，省点电爬山用。”姜彧吭哧吭哧卖力地踩着，李思雨把手电筒放进包里，双手都抱住了姜彧，屁股又往前挪了挪，这一挪可害姜彧差点失去了平衡，姜彧正要叫她不要乱动时明显感觉到李思雨的侧脸靠着他的后背，还有那软软的又富有弹性的温暖，姜彧第一次亲身体会到温暖的样子，仿佛双手抓住了这温暖，他很兴奋，他觉得他的脸很烫，他觉得整个身体都烫了，夜风拂面也不觉得清凉了，他没有言语，享受着这种滚烫的温度，又担心李思雨感受到他异常的体温，他好矛盾，而李思雨却好像睡着了似的。

砚山顶上风很大，没多久姜彧和李思雨两人爬山出的一身汗就干了。很安静，山下村庄的鸡鸣声都能听的真切，太子殿的长明灯灯火跳跃，姜彧心想做早课的和尚或许还在梦里云游四方吧。姜彧围着太子殿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张长条凳，掸了掸灰尘让李思雨坐下，自己挨着她坐下，李思雨似乎有点冷又往姜彧身边靠了靠，姜彧自然的半抱住李思雨，李思雨自然的把头靠在了姜彧的肩膀，两个人一起望着日出的方向。天开始有颜色了，最里边一点红色，中间一小圈紫色，最外面是一大片黑色，渐渐的，红色多了起来，紫色亮了起来，黑色淡了下去，渐渐的，太阳露出了一个额头，就那么一点，就把大半个天给渲染了，还有那些云，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太阳大概很重吧，慢慢地露出来，一点比一点多，最后仿佛是用力跳了出来一样，整个太阳挂在东方，东方亮了，整个天都是它的了。姜彧感受到了力量，冲破黑暗的力量，李思雨看哭了，她想起了爸爸，从坐在自行车后座开始，抱着姜彧，到太阳最后蹦出来那一霎那，和爸爸有关的回忆全部涌上来，触到了她的泪腺。姜彧看着旭日的柔光洒在李思雨的脸上，从泪水中折射过来的样子，他好像在她脸上看到了彩虹。

姜彧轻轻地捧起李思雨的脸仿佛捧起了彩虹，闭上眼睛慢慢地向这七彩氤氲靠近，那么近的两张脸像被什么东西挡在中间，姜彧像是经历了从黑暗到光明那么久的时间才感觉到了那两片柔软的唇，之后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股暖流直戳心房，姜彧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睁开眼，他看到李思雨在彩虹后面看着自己，他感觉他尝到了彩虹的味道，甜甜的。

“真好看！”

“嗯，好看。”

如果说社会是个染坊，那么大学就是一口大染缸，形形色色的莘莘学子，都被染的透彻。

新生入学的校园是五颜六色的，李思雨拿着入学资料，按着指引牌办理入学登记手续，姜彧背着双肩包推着行李箱跟在一旁，帮着问路，他感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一张张新鲜的面孔洋溢着朝气，整个校园都好热情，你好，谢谢，在耳边此起彼伏，他觉得自己已经陶醉在这种氛围里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姜彧心里这样想着，看了一眼李思雨，她的眼神尽是新奇。

“姜彧你看，明天就要开始军训了，我的天呐！”李思雨对这个通知有点猝不及防。

“大学的书本都还没看到就先军事训练，大学就是不一样哈。”姜彧看着通知，“先去宿舍吧，放好行李再去领你的训练服。”

帮李思雨安排妥当，宿舍成员也都见了面打了招呼，姜彧心想李思雨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还要再过半个月，到那时她军训也结束了，可以叫她来帮自己入学。

“你和她们熟悉熟悉，我先回去了。”

“嗯，你路上小心，到家了打我电话。”李思雨有点不舍又有点想马上体验大学生活的兴奋。

她就像只鸟儿一样。姜彧心里觉得。

曲院风荷的荷花开了，好多人围着观赏，合影留念。李思雨看着满池的荷花入了神，姜彧顿时傻眼了，他眼前的池水突然间变的血红，本来或粉红或雪白的荷花也全都变的血红，他有点慌了，想到了砚山太子葬身的荷花池塘，他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这时他听的有人叫了声他的名字，循声望去，竟是李思雨妈妈。姜彧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对于她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想不通怎么平时电话都舍不得给女儿多打一个的人会来杭州而且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我女儿呢？”姜彧感觉不到李思雨妈妈脸上有任何表情，只感觉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他的头皮发麻。

姜彧抬起手一指边上刚想说话发现李思雨不在身边，他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那熟悉的马尾，还有上面绑着的他送的粉红色的蝴蝶结，四周看过都没有发现，姜彧赶紧钻进人群中寻找起来，刚想呼喊，就感觉被人挤了一下，他掉进了水里。

“姜彧在荷叶下！姜彧在荷叶下！”姜彧看见李思雨在岸边喊，血红色的水漫过姜彧的鼻子，他喘不过气来，他挣扎着，扑腾着，恍惚间他看到岸上的李思雨躲在别人怀里离开了，她妈妈跟在他们边上，姜彧想喊住他们，刚一张嘴，池水就灌了进来。

姜彧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剧烈地咳嗽着，室友都醒了，纷纷问他怎么了，惊魂未定的姜彧朝他们摇摇手示意说没事，其实这近乎真实的梦境让他开始害怕起来，尽管人们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姜彧平复后躺下，脑海里开始倒带，倒过两年多时光姜彧好像找到了根源——就是他们入学相差了半个月时间。姜彧入学那天李思雨没有来接，只是发了条信息来说她报的一个社团组织活动，她想要参加并获得团员们的认可。之后李思雨一直热衷于参加和组织各种活动，班里的，学校里的，渐渐的她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学习好，组织能力强，深得学校领导赏识，姜彧每次和李思雨聊天最终都会变成一个倾听者，听她说又有什么活动要组织又认识了什么人，姜彧每次听着这些就会感觉李思雨坐在云朵上面，他需要抬头极力仰望，才能真切地看见她。

我好像把你弄丢了。姜彧给李思雨发了条信息。

她没丢，在我身边。看到这样的信息姜彧简直快要气炸了，他想了很多画面，种种画面他都理解不了李思雨的手机这么晚了会让别人回自己这样的信息。

你是谁？

秦峰。姜彧盯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感觉这个名字就像一把打火机，点燃了他脑海中的怒气，他感觉自己快要炸了。李思雨的电话来了，姜彧接了起来，没出声，听筒里传过来嘈杂的音乐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

“姜彧，刚是我同学给你回的信息，别误会哈，我们在外面唱歌呢，他们说要唱通宵。”

姜彧没有说话，挂了电话，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看来我真的把你弄丢了。

傍晚的篮球场很是热闹，姜彧他们一队刚被大一的新生打下场，真是老了，姜彧心里想，起身去买水，发现李思雨手里提着一袋饮料向他走来。姜彧队友纷纷迎上前去接过李思雨手中的塑料袋，各自拿了饮料后对着姜彧挤眉弄眼的笑。

“李主席，今天莅临本校很是稀奇嘛。”姜彧觉得李思雨主动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

“别阴阳怪气的。”李思雨瞪了姜彧一眼，“我妈打我电话说这周五下午的火车来杭州，和你奶奶一起来的，她们说要去灵隐寺上香。”

“嗐，这事你发个信息过来不就好了嘛，你周五下午没空是吧，那我去接吧。”姜彧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

李思雨对姜彧的反应倒吃了一惊，不过看他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不想多说什么。

“你接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饭店和住宿我都安排好了，地址等下发你。”

晚饭和住宿李思雨都安排在同一家酒店，这酒店姜彧听李思雨说过她曾经找过他们主管谈赞助学生会举办活动的事情。都让她显能耐了。姜彧心里这样想着，不过也纳闷奶奶要来杭州家里都没提前打电话和自己说。姜彧带着奶奶和李思雨妈妈进了酒店里的包厢，李思雨已经到了，另外还有三个像是一家人，见到姜彧他们进来，年长男人站起来招呼他们入座，入座后服务员进来添了茶水，年长男人吩咐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妈，奶奶，这就是和你们说的我同学秦峰，这两位是秦峰的爸爸妈妈。”李思雨介绍着秦峰一家人，姜彧一听到秦峰这个名字后接着听到“轰”的一声，在他的脑袋里，随后头胀的厉害。

“来来来，思雨奶奶，思雨妈，西湖龙井茶，尝尝。”秦峰爸爸举着茶杯想要和她们敬一杯，李思雨妈妈第一次在酒店吃饭，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看秦峰爸爸要来敬茶，赶紧捧着茶杯站了起来，秦峰爸爸见她站了起来，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主动和她碰了碰茶杯。姜彧奶奶正襟危坐，没有喝。李思雨感到有一点尴尬，指着姜彧奶奶打着圆场：

“秦叔叔，这其实是姜彧奶奶，看着我长大，和自己奶奶一样。”

姜彧觉得自己在这包厢是那个多余的人，自己的奶奶变成了李思雨的奶奶，也没人问起他是谁或者他和李思雨什么关系，他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朝李思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一下，在洗手间门口姜彧劈头盖脸地问李思雨：

“能告诉我这唱的是哪一出吗？”

“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就是和秦峰说了下我妈和奶奶要来杭州玩，他是本地的人嘛，没想到他把他爸妈也叫过来了。“

“没本地人杭州就不能玩了吗？就找不到灵隐寺了吗？”姜彧觉得李思雨在避重就轻。

“秦峰他也是热心，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不了解那个秦峰，我也开始不了解你了。你照顾好我奶奶，我回学校了！”姜彧头也没回地走出酒店，不远处就是西湖，他想去西湖边走走。晚上的西湖边还是那么多人，游船码头居然还有人排队，流浪歌手在唱诉爱情，姜彧站着听了听，这时手机响了，是家里的号码，姜彧赶紧走到远处安静一点的树下接起电话。

“奶奶她们安顿好了吗？”姜彧听到妈妈的声音想起在酒店里被冷落的自己，鼻子有点酸。

“安顿好了，明天一早和她们一起去灵隐寺。”

“思雨那同学怎么样？”

“妈，连你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彧有种被整个世界孤立的感觉。

“思雨和她妈说有个杭州同学对她很是照顾，还好几次叫思雨妈去杭州玩呢，这次奶奶想去灵隐寺拜佛，所以结伴过来了。”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姜彧看着车窗外美丽的霓虹在倒退，他心想这是一种抓不住的美自己又何必执念不放呢。

龙井路、灵隐路曲径幽深，姜彧已经很久没有起这么早过了，道路两旁的树木似乎尽染禅意，秦峰没有来，李思雨和妈妈说着悄悄话，奶奶已经说了一路的菩萨的故事了，姜彧静静地听着，他很享受这样的早晨，没多久，就到灵隐寺景区了。姜彧买好门票，一行四人向检票口走去，快到检票口时，姜彧被眼前的照壁吸引住了，几乎整块照壁都是寺庙黄，扑面而来很有视觉冲击力，正中间四个石刻的刷了寺庙黄的大字镶在四个土瓦灰色的正方形的框中：咫尺西天。这四个字像烙印一样印在了姜彧的眼球上，无论怎么眨眼都不会消失，姜彧感到眼睛生疼。

“思雨，你是怎么理解‘咫尺西天’的？”灵隐寺还没到时间开门，游人拍照的拍照，香客则从检票口进来就开始拜，姜彧他们坐在亭里等。

“就是说佛的世界和我们只在咫尺之间，现在我们已经在佛的世界了。”李思雨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

“那佛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就是你心中所想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样子。”李思雨对自己这样的回答很吃惊，好像很有佛理的感觉。

“那你心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李思雨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姜彧：“那你的呢？”

“我心中的理想生活应该是有个相互爱慕的人一起过日子，和父母不分家时常能见到他们，在县城里找份工作，生个孩子将他养大。”姜彧说完后感觉眼睛不疼了，那四个字也消失了。

“这么说，毕业后要回去咯？”李思雨第一次从姜彧口中听到未来无关于自己的话，却没有一点伤感，相当平静，她觉得那个曾经连上大学都要跟着自己的姜彧长大了，仿佛就在这一刻，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

“杭州对我来说是个美丽的城市，但是对我来说，只可远观，因为我要是在这里找工作打拼安家立业，我会再也感觉不到它的美丽。还是回去好，想来杭州就可以过来，这样，杭州依旧是一个有着美好回忆的美丽的城市。”

“我应该会在杭州。”

“是啊，你还要考浙江最好的大学的研究生，所以你要加油。”

毕业的人儿真好看。姜彧看着忙着敬酒忙着拥抱忙着合影的同学们由衷感慨。他喝了一大口白酒，喉咙感觉火辣，可是眼泪却也流下来了，本以为他可以不用那么伤感地面对毕业，可是刚才他还是想到了李思雨，从一开始被同学们羡慕的青梅竹马，到现在令他们扼腕叹息的今生无缘，他想不通前面二十年都和李思雨好好的，大学才四年，四年前还是他送她过来的，四年后他就带不回她了。想到这，姜彧又喝了一大口，他觉得这白酒好神奇，浑身发热，可是脑子却转的飞快，快的李思雨都变成一只鸟了，扑腾着翅膀，要飞走的样子，姜彧嚎啕大哭起来，醉眼迷离间他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好像是李思雨。

手机响了很久了才把姜彧吵醒，他都忘记了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想着今天要离校了，大概是同学的告别电话吧，想着先起床洗漱吧。姜彧认认真真地洗脸，刷牙，刮胡子，穿上干净的衣裤，对这样的形象离校回家他给了镜中的自己一个微笑表示满意。翻开手机一看，李思雨打了她三个电话，还有一条是同学郑若曦的信息：昨晚散伙饭看你哭的好心碎，我给了你一个拥抱，祝你毕业后顺利，常联系。姜彧挺感动，想着先回李思雨电话再回复郑若曦。

“昨晚喝醉了？这么多电话都听不见！”电话一接通还没等姜彧开口李思雨就急燎燎地说，“你今天离校自己注意安全，我要去医院就不来送你了。”

“你去医院干嘛？”姜彧还是有点担心。

“我怀孕了，准备国庆节结婚，老家不摆酒了，到时候你做我娘家人和我妈一起过来。”

姜彧惊呆了：这还是我认识的李思雨吗？晚上回到家后都还没有从这诧异的情绪中出来，放下行李直奔李思雨家，李思雨妈妈正在做饭，就一个菜：丝瓜豆腐汤。姜彧搬了张小矮凳坐在了边上，看着李思雨妈妈往土灶里塞稻草：

“婶儿，思雨国庆节要结婚了？”

“是啊，思雨这娃主意大，我只好由她了。”李思雨妈妈说完叹了口气。

“可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快点好啊，那秦峰家要拆迁了，一个人口能赔偿一百万呐，肚里有小孩五十万，生出来是个男孩再加三十万。这么多钱，我们娘俩一辈子都赚不起啊！”

“那秦峰对思雨好吗？”

“我那次去杭州就是看看人家怎么样，嗐，我能看出啥样啊，小伙子斯斯文文的，不像你啊知根知底，唉，思雨喜欢就行了，再说思雨一嫁过去就多了一百五十万，看在钱的份上也应该对她好吧。”李思雨妈妈把丝瓜豆腐直接盛在了一碗冷饭里，“思雨还说结婚后接我过去享福，我哪享得了那福哟，我打算在这房子里孤老算了。”

姜彧听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李思雨回家省亲时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前脚刚到姜彧家坐下，她妈妈拎着李思雨带回来的礼品也进来了。

“真巧，姜彧今天有同学过来玩，等下一起吃饭。”姜彧爸爸热情招呼着，

“他们人呢？”李思雨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姜彧没有出来迎她。

姜彧和郑若曦正在里屋看家庭相册，郑若曦看到姜彧和李思雨小时候的合影时觉得很是新鲜，听到外边有人想着应该是李思雨，便和姜彧一起走了出来，郑若曦把相册递到李思雨眼前，说：

“思雨，你和姜彧这张合照真有意思。”

这张照片李思雨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就没有再找出来看过，这时一看到不禁感慨万千：

“拍这照片的时候我想的还是砚山太子和何家女儿呢。”

“你知道何家女儿最后怎么样了吗？”姜彧看着照片中的李思雨问捧着肚子的李思雨。

“这个奶奶没说啊。”李思雨没想到砚山太子死后还有何家女儿的结局。

“何家女儿知道太子被害的消息后为太子戴了三年孝，最后找了一个倒插门的男人还是过着卖豆腐的日子。”

“我想听这个故事。”郑若曦看着姜彧，满眼期待。

“拿上小板凳我们去找奶奶，叫她说给我们听。”

姜彧拿了两张小板凳，郑若曦自然地挽着姜彧的手臂一起去找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奶奶，李思雨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起了小时候她和姜彧也是这个样子去听奶奶讲故事的，那时候她还扎着两条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

李思雨鼻子酸酸的，感觉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赶紧起身，可眼泪还是掉在姜彧家的地上。

“妈，我们回去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