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节 告庙南行
三月初十，是诸葛亮定下的南征军出兵吉日。
天色微明之际，诸葛亮便掌灯起身，沐浴梳洗一番之后，匆匆进宫见驾。宫门外，吴懿和射援领衔的一众朝臣将领已经在等候了。几人顾不得寒暄，径直通过宫门进到大殿之内。执事的太监回报说陛下正在沐浴更衣，稍后便到，请诸葛亮等人在殿中稍候片刻。半个时辰之后，刘禅方才出来。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簇新的大汉龙袍，面色更显得白净粉嫩，远远望去真算得上是神采奕奕。
诸葛亮奏请刘禅出宫，到蜀汉太庙去祭拜先帝的牌位，并把由董允起草、自己昨夜亲自润色的祭文交给刘禅。刘禅年轻，不大懂得繁杂的祭祀礼仪，便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依照诸葛亮的嘱咐，在糜威虎贲军的护卫之下，带着文武百官一路步行到太庙去祭拜刘备神位。
蜀汉继承汉室正统，先帝刘备确是宗谱明晰的汉皇子孙。因此，蜀汉太庙里除了供奉刘备的牌位之外，也在前殿供奉着汉朝自高祖刘邦到少帝刘辩等二十八位两汉皇帝的画像。刘禅和诸葛亮将汉皇列祖列宗草草祭祀过一番之后，便径直来到供奉有刘备神位的正殿中。
按照礼制，天子当有七庙。正殿里除了供奉先帝刘备、刘备父亲刘弘、祖父刘雄之外，还祭奉着刘氏优秀的先祖——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彻以及东汉光武帝刘秀等四个神位。整座太庙正殿以青紫和明黄为主色，高大空旷，雕梁画柱，显得异常庄严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父皇，儿皇带着丞相他们来看你了。”刘禅一见到父亲的牌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先帝……”诸葛亮、射援和吴懿都是受过刘备破格礼遇的重臣，此时见到刻写着刘备帝号的簇新的牌位，也顾不得失礼，一个个都红了眼圈。
刘禅和三位重臣这一失态，站在殿外陪同祭祀的那些老臣们哪里还忍得住，一齐默默地垂下了眼泪。起先还只是略闻有“嘤嘤”之声，到后来已经有人放声大哭了。尤其是出身徐州和荆州一系的老官员们，面对此情此景，更是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跟随刘备南征北战生死与共的峥嵘岁月和辉煌时光，哭得尤为惨烈。“先帝，汉祚惟永，神功中兴。咱们大汉越来越兴盛，可是您却不能再带着我们继续去建功立业了。”一个荆州籍的老臣一边痛哭一边絮叨起来，惹得在场众人又是大哭一场。
“陛下，该读祭文了。”诸葛亮好不容易忍住眼泪，他小声提醒跪在最前面的刘禅。
“先皇，丞相就要带兵去讨伐南中叛军了，请先皇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旗开得胜，也请先皇保佑我们大汉天下的平和安定、万世安康。”刘禅从地上爬起身来，抹了抹眼泪，出神地望着刘备的神位。
“陛下，读祭文吧。”诸葛亮慈爱地望着年轻的刘禅，眼睛里满是欣慰和喜悦。他今日亲眼目睹刘禅对先帝的在天之灵是如此的诚挚，不管之前曾有多少次听到过关于这个年轻皇帝乐游怠政的谏言，诸葛亮仍然笃信刘禅将来会是大汉的好皇帝。
刘禅用手帕擦干眼泪，开始诵读祭文。他学识不足，诸葛亮和董允在文章中又爱用典故，因此好多词句意义不甚明了。好在他方才在路上已经将这篇文章诵读过几遍，这时才能平顺地将祭文念完。
“陛下，我们去配殿吧。”诸葛亮起身之后，小声跟刘禅说到。
“哦，还要去配殿？那好吧，咱们快一点。”刘禅已经觉得有些烦闷了。
“嗯。”诸葛亮心里刚刚冒出来的那股欣慰之感霎时间一扫而空。他强忍住自己的不悦，将刘禅和众臣引到配殿。
“陛下，这配殿所供奉的，都是曾和先帝出生入死复兴汉室的从龙功臣。你看，武将这边打头的，是关羽、张飞、黄忠，文官则是以糜竺和庞统为首。”诸葛亮走到两排神位之前，耐心地向刘禅介绍陪祀的蜀汉功臣们。
“丞相，是时候该您去主持班师祭旗仪式了。”见诸葛亮说得忘情，刘禅却有些昏昏欲睡，原本站在队伍中后方的陈祇，大着胆子，挤到前头来替刘禅解围。
“哦？”诸葛亮见打断自己的只是一个中级官员，也稍感惊讶。不过时辰确实不早了，从太庙赶到前军营也是一段不短的路程。诸葛亮只好打住话头，向刘禅问道：“陛下，班师祭旗一事……”
“朕有些乏了，就不去了。请国舅代朕向南征军的将士们进行赏赐吧。”刘禅悄悄拉住了陈祇的衣袖，如释重负地说道。
“那老臣去了。陛下保重龙体。”诸葛亮不再难为刘禅。他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地，日渐衰老的四肢似乎已经不能支撑沉重的躯干。他恭恭敬敬地向刘禅磕了三个头，这仿佛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快，快把丞相扶起来。”刘禅一把将陈祇推了出去。
陈祇和吴懿合力将诸葛亮搀扶起来。诸葛亮向刘禅深深地施一个拱手礼，然后慢慢地向庙外退了出去。他和刘禅的距离越来越远。
“丞相！”刘禅忽然冲着远处的诸葛亮大声喊了起来。
“陛下？”诸葛亮不解地望着刘禅。
“望丞相此去旗开得胜，早日凯旋。朕在成都等丞相归来。”刘禅高高举起手臂，向诸葛亮挥动起来。
诸葛亮郑重地点点头。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沉重而又坚定的光辉，一如去年在白帝城永安宫时的那样。
目 录：最后的汉歌 第二卷 迷瘴 目录
另 附：最后的汉歌 第一卷 暗涌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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