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小故事：徒劳
作者：大姚
我是个北漂，住在西郊外环临近垃圾场的一栋双层公寓里
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说是两排规整的小盒子。好在房租便宜，住客也算不少
小盒子前有一条长长的公用过道，女人们有的还会在过道上搭起炉子生火炒菜
我的屋子是二层最靠内的一间
每逢雨天，屋内总会挤进垃圾场飘来的臭味和混杂着菜香的烟味
我的邻居周太太是位热情的北方人
刚搬来时，周太太还执意要帮清理我屋内的垃圾
她说都是邻居了，帮个小忙没什么的
我非常感激她
几次浅谈后得知，她在附近的一家老餐馆打零工。钱没几个，日子倒也能凑活着过
她的丈夫是个赌徒，我与他打过几个照面，长得一脸凶相
只要和他对视一眼，他便会打量你的全身，毫不顾忌
他不跟妻子同住。但每次来时，一定是带着冲鼻的酒气找她讨钱
倘若没讨到，他便会操着浓厚的北方口音骂娘，甚至动手打她
虽然闹得厉害，让大家都没了安宁，却没人愿意管这闲事
周末加班后回到公寓，没急着回屋。想了想后，我轻轻敲了几下周太太的房门
过了片刻，伴随着金属把手转动时特有的细微声响，周太太谨慎地开了条半尺宽的门隙
“是你啊！”她松了口气，以为是刚刚离去的丈夫又中徒折返
“你找俺有急事吗？”
她的普通话说得有点糟糕，但却尽力用我能听懂的语速
虽是深夜，但她蜡黄的脸庞上躺着的几条伤痕依然清晰可见，像三两只黝黑的刚刚死掉的爬虫
黯淡的灯光打在她眼角的泪痕上，反射出透明凄惨的光
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看上去格外苍老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苦笑一声，便畏缩着把半边脸藏在门后
“不知道您方便吗，我是想跟您聊聊。”我轻咳一声，带着歉意询问道
“要不你就在这跟俺说吧。”她扭头看了眼屋内，“屋里太乱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嗯，您丈夫今天又来找您了吧？”
我回想起刚刚与他丈夫擦肩而过的场景，他舔了舔手指，数着几张寒酸的钞票
“又来要钱呗！”她无奈地轻叹一声，仿佛不过是家常便饭，都习惯了
就像我习惯了屋内的味道一样。习惯到了最后，总是会奇妙地转变为一种病态的安稳
“那您有想过跟他离婚吗？”我试探着问道，“离婚后他就跟您没关系了。他也不可以再找您要钱，法律会保护您的。”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我刚刚说得是很不可思议的话
“您要相信法律，他要是不愿意离婚。您还可以去法院起诉他，您只要指出他有家暴行为...”
“你别说了。’”她打断了我，“俺们家那边有规矩，嫁了谁就要跟谁过一辈子。”
我愣在了原地，除了在电视剧里见过之外。现实中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样的习俗
可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似乎这是她不愿打破的信条
“时代不一样了，您完全不用顾忌....”
“你没事的话，俺要睡觉了。”
她再次打断了我，低着头关上了门。生了锈的金属门框和木门摩擦出“吱呀”的声响，短暂而又急促
我的嗓子像飞进了一只恶心的苍蝇，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仿佛给我浇了一头冷水
我嘲笑自己，困在盒子里的人，却想着救出另一个困在盒子里的人
自那天过后，我再也没跟周太太聊过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