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洗澡指南,及晨游与夜祭攻略。
文/图:帽将,微信号hatterhk
文/图 帽将Hatter
瓦拉纳西是印度教的圣城之一,至少,在我们踏足这里之前,是这样想象这座曾被称为“光之城”的老城的。古老的恒河带着它的传说穿城而过,召唤每年恒河沙数的朝圣者前来涤荡灵魂。
当地人候在机场,等着将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游客送往灵魂清洗的前线。瓦拉纳西机场距离老城中心25公里,如果晚上抵达,想枕水入睡,就不得不和司机们周旋一番。
有人开价1050卢比,我们没有回应,更多司机围上来,一路尾随着开价,900,750,650走不走?一小段僵持之后,我们要到了500卢比的价格,几个人前前后后“护送”我们去停车场,在一辆五人座的小车前停下,“坐这个车。”一个人说道,毫不觉得对于我们全都拖着行李箱的一行五人来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脸疑惑地告诉他至少需要一辆七人座的SUV,“哦,那个要800。”印度人的致富经一点点显露出来。
走回离境大堂重新还一轮价已经不是一个好选项,800就800吧,差不了多少钱。但上了车,司机迟迟不发动,一再追问之后,他说要再拉两个人才能走,不然就要1000卢比。我们又同意多给钱,终于让车上路了,刚开出停车场,就是一个破破旧旧的收费站,过路费50,当然也是从我们口袋里掏。还了半天价,最后一分钱也没少给,同为文明古国久经世故的国民,我们在对阵印度人的第一回合就大败了。当然,为了生计耍点小聪明也无可厚非,况且,即使贪婪是一种罪,也有可以洗刷罪孽的恒河兜底呢。
这就是恒河的意义,每天清晨,虔诚的信徒集结在河岸坦然地沐浴;每个夜晚,逝去的印度教徒在夜祭的祷告中接受火化,并送入河中与圣洁的恒河水化为一体。据说,恒河水可以洗去人的罪孽,超脱生前的痛苦。
对于游客来说,露天浴场和火化现场似乎听起来不那么美妙,黄中泛着诡异的绿色的恒河仿佛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还常常有“恒河水面漂着浮尸”这样骇人听闻的逸事四处流传,但是这种“别无分店”的奇幻日常场景,依然撩拨着人想要亲临现场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赶在日出时分,和街上的牛儿们打个招呼,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的排泄物,河边的船夫已经准备好载游客游览瓦拉纳西充满混沌美的河景,溯游而上,一个个河坛依次列开,不用去分辨它们的名字,只用赞叹岸边野蛮生长出的建筑物实在有些惊人的生命力。买一包鸟食,河鸥们也会飘然而至,与人共享景致。秋冬季已经过了汛期,河水其实颇干净,虽不清澈,但也没有异味,更不会漂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足够让人放松身心地徜徉。
泛完舟到岸上信步,印度人在这里贩卖着纪念品和杂货,支起朴素的理发摊,记得留神那些热情地要和你握手的人,一不小心握手就成了手部按摩,接着又成了手臂按摩,最后成了全身按摩,然后张口就要20美元小费一点都不心虚。
我们又去了鹿野苑,佛教四大圣地之一,佛祖传授佛法的地方,这里如今还剩一个粗大的石柱般的佛塔,以及一些断壁残垣,包括一截阿育王柱。在十多个世纪各路文明的洗礼之后,起源于印度的佛教已经彻底在本土式微了,和所有过去曾辉煌的地方一样,圣地遗址成了游人拍照打卡的去处。如果可以逮到几个外国人合照是最好的,热情的印度家庭有和外国游客合照的传统,男主人可以随意挑选和谁合照,但是怯生生的妇女想单独与人合照却可能被阻止,几番扭捏之下,才让大家都拍到了满意的照片,放我们离开。
回城的路不算顺利,来时通畅的路变得嘈杂拥挤不堪,摩托车横冲直撞,刮起飞尘,奏起无休止的喇叭奏鸣曲,只有路上的牛儿还能安之若素。但是车开得也并没比牛走得快多少,好像是现代文明试图挤进这座老城的时候不得不放慢步调,接受这里的节奏。等我们终于到了城里新开张的第一家肯德基,已经完全过了饭点,好在炸鸡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在有很多素食者的印度,这里生意火爆,食客挤满了柜台,本地人还在谷歌地图下争相留下高分评价,直夸“KFC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过,点那些常规的汉堡炸鸡薯条就可以了,鸡米花biryni怎么吃都有点怪怪的。
延误让我们不得不放弃包括湿婆金庙在内的几个行程,为了不错过重头戏——晚上7点的夜祭仪式——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酒店就在举行夜祭仪式的主河坛的一侧,穿过民居中迂回的小巷,将隐约的尿骚味抛诸身后,跨进酒店的侧门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名为Brijrama Palace的酒店,由一个老建筑改造而来,和它的名字一样,富丽得像一座宫殿,入夜之后,外墙上成串的灯珠亮起,辉煌得让人忘了是身处脏乱的恒河河岸。富庶的恒河流域从来就不缺王公贵族,而他们原本的官邸如今很多都改造成了奢华酒店,招徕远道而来的宾客,让他们在观摩恒河边上的苦行者的时候不至于要加入苦行。
侍应为我们戴上项链,点上了朱红的吉祥痣,殷勤又有礼。印度酒店通常有一个大大的登记簿,住客要事无巨细地填写个人资料,女性住客甚至还要交代丈夫或父亲的名字,但这里扫描一下护照就省去了繁杂的手续。
老建筑的赭黄砖墙搭配欧式的内饰,空气在天井中悄悄流动,让围帘轻轻拂动,美轮美奂的感觉自然不用多写,倒是古意之中也有些新意思,比如客房里都配备了空气净化器。
等一切收拾妥当,酒店的游船就要出发了。船夫先带我们远远地观看烟气腾腾的火化场面,在河心向岸上看去,只看到熊熊火焰和升腾的烟雾,船夫介绍说,这火自古以来就由同一个家族守护,印度徒必须向他们献上供品、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能在恒河边接受火化,而苦行者、难产而死的人、小孩和被蛇咬死的人是不用或不能在恒河火化的。
接着船便晃晃悠悠地停靠到祭祀仪式的正前方,印度人的小船早已在这里停得紧紧又密密,沐浴在祭坛上的摇铃祈祷声中,有小孩子灵活地行走在船之间,兜售莲花纸船,让人想起屋檐上攀来跳去的恒河猴,而台上也是人头攒动,把几个金衣祭祀围在河岸,看他们左舞右转,咿咿呀呀念着咒语,热闹的场面让人惊讶这红火得好像过年的情景竟然每晚都在这里重现。
夜祭结束后酒店的民俗舞蹈也跟着乐曲声上演了,要将人刚刚洗涤过的灵魂再熏陶一遍,舞女脚踝上绑着小铃铛,挪动起舞步时沙沙有声,裙摆翩翩,舞姿绰约,取悦着宾客,就像夜祭是今晚的一出大戏,而现在是补充戏目。这不免让人感到游客的某种可恶之处,百米之外有人在烈火之中寻求此生痛苦的解脱,而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把它当作一种猎奇的体验,从中寻找欢愉与谈资。
还有酒店拥有无敌河景的超宽敞淋浴间,让来客不用真正下到恒河里也可以在恒河边沐浴。到了印度却不在恒河边洗个澡怎算圆满呢?但有污染和传染病之虞的恒河水实在使人却步,所以俯瞰河景的淋浴间成了一个不错的折衷方案。林奕匡在《高山低谷》里唱“你快乐过生活,我拼命去生存,几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倦”差不多就是这种意境,只不过此时该代入歌词里的那个“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俯视着苍生就不太好再寄望可以洗去罪孽了,否则实在有些缘木求鱼的不诚心。
第二天清晨,我们就按计划准备飞往新德里,Brijrama的摆渡船将我们送往下游的码头,再转驳汽车,这样就可以避开老城脏乱拥挤的小路。一层白蒙蒙的东西依稀笼罩在河面,可能是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烟雾,可能是摩托车扬起的烟尘,也可能是从某块正经历工业化的土地刮来的雾霾,一层薄纱之下河岸原本缤纷的建筑都降低了几分饱和度。码头上,赤贫的印度人无所事事地坐着,向路过的人举起脏兮兮的手又放下,没有要到钱也没有挪动屁股,一副释怀于尘世的样子。我们把准备好的零钱给了提行李的bellboy,坐上车绝尘而去。
恒河或许可以洗清罪孽,但肯定洗不掉其他许多东西,比如饥饿、不平等和贫富差距,而所谓圣城,也依然有它的不圣洁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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