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安妮与薇
06 若是旧时光
他开一部宾利,夏日夜里晚风清凉,陈曦却觉得闷,还是闷,只好将车窗摇下来,凉风一下子涌进去,吹得她长发乱飞。
她有些猝不及防的,赶紧用手去抓,一边满身的找皮筋要绑起来,忽然就听见罗翊的声音:“你头发怎么还这么长?”
她“啊?”一声,竟有些诧异。
本来没有这么长的,她头发是很碎的那种,经常扎住这边那边又散开,母亲给她梳头的时候经常梳到一半就没耐心,干脆就剪短了,像个男孩。
她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来喜欢上罗翊,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她便死活也要留起来。
开始还是短短的,但已经有些能扎住了,拿皮筋绑起来,还被罗翊嘲笑像两个冲天炮。
那时候每天都默默地盼望着,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镜子前看头发有没有长长,那样急切又有些甜蜜的心情!
便是这样清落落的少女心事,也可以奢靡她整个青春。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孩在分手之后选择剪掉长发的原因吧,因为它们实在寄托了自己太多或甜蜜或幸福或酸涩的回忆,以至于在失去那段感情之后,它们便也成为了她们不能承受之重。
可是头发到底是没舍得剪,就那样留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它已经变得这么长。
她原以为他永远不会发现,可他竟说出这样的话。
风还在吹,吹得她长发向后飞起来,发丝扫过他的脸,可她不知道,故作轻松的说:“太懒了,懒得去剪。”
终于到小区楼下,陈曦不自觉松下一口气,说:“就这里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从副驾驶的座位上下来,罗翊也从车里出来。
“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手不自觉的握了握包,想再说点别的什么,可脑子里像夜风侵入,搅乱了所有的逻辑。她不禁有些懊恼,平时的伶牙俐齿滔滔不绝到哪去了?
她转身正要上楼,却被罗翊叫住:“等一下。”
他低着头,昏暗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分外清晰的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右侧脸颊隐在黑暗中,深邃如峡谷。
天色已晚,浓黑的像墨一样的的夜色里,只有点点星光隐隐绰绰。距离车子停下不远处的地方矗立着一棵巨大的古桐老树,桐树年纪已经相当古老了,那茂盛的枝冠,像古罗马士兵一般傲慢不可侵犯,桀骜的划破暮色斑驳的夜空,延伸至他们头顶上方。
几束暧昧不明的灯光,溜过遮盖着的密密的的枝叶投落在不远处,空气中飘过几缕旧时尘埃的味道。
也许是这墨色的夜晚给了她错觉,也许是今晚的酒喝的多了些,陈曦忽然有一种冲动,仿佛时光从未走远,仿佛他依旧是那个少年,仿佛他们还在冷战,她想上前拉一拉他的衣袖。
罗翊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陈曦认出那个袋子,路过前面路口时他曾下车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时就拎着那个袋子。
他将袋子递给她,原来是醒酒的药和两瓶酸奶,嘱咐说:“记得喝。”
他从来都是这样细心,对谁都是。
陈曦努力笑了一下,说:“我上去了。”越走越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像是拿错了别人的钥匙似得,明明钥匙孔就在眼前,可怎么也对不上。已是深夜,走廊里静谧无声,只有隐隐的急促的呼吸声,声控的灯已经灭了,周围漆黑一片。突然“哗啦”一声,整串钥匙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头顶灯光忽的一闪,那突如其来的亮光像是要灼烧她眼睛似得,耀的她睁不开眼睛。
陈曦瞪着那钥匙仿佛不认识似得,半刻后,她乏力地蹲在地上,一手覆上眼睛,终于缓缓镇定下来。
打开门,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陈曦甩掉脚上的高跟鞋,鞋子撞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她靠在门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咚咚咚跑到窗户后面,隔着窗帘缝隙,远远瞧见罗翊还没走,靠在车上吸一支烟。
暗红色火光在浓浓的夜色里忽明忽暗,映出他侧脸,像一张黑色剪影。
最后的最后,他给她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背影。
总是会想,如果那时她开口,如果她曾挽留,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只是他不喜欢她,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无可奈何的事。
其实一开始也是喜欢过的吧,只是没那么喜欢罢了。
他给了她一场梦,梦醒,他便也消失了。
只记得梦最后,那晚的雪下的很大,很冷,她从不知道冬天可以这么冷。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好像就要这样走出她的世界。她终于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那样紧紧地抓住,连呼吸都急迫,只是紧紧地抓着他,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凭空消失。
她笑起来,可声音早就变了调子,几乎是用尽了此生的力气,才忍住眼泪:“罗翊,你不能这样。”
可他始终不肯看她一眼,只是一点一点的掰开她的手指,那样用力,那样无情,仿佛锋利无比的刀子,硬生生的剖下去,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都生生斩断。
她痛啊,痛得仿佛不能呼吸,可就那样紧紧的抓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好像一松手,她就再也找不回他了。
可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死命抓住的,究竟是他,还是那个那样爱着他的自己。
他终于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在心软,因为他眼里充满了那么多的留恋那么多不舍,可他只是看着她,说出最无情的话:“我后悔了,陈曦,你明白吗,我后悔跟你在一起了。”
最难堪的话也不过如此了吧,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她已经在簌簌发抖,可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她压根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看着他,可他只是看向别处,她叫:“罗翊?”那样轻,那样重,痛得她不可抑制,却不想哭,眼泪早就化成了雾,里面只有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一点一点模糊成虚无,只一个影子。
自尊和骄傲已经不允许她再继续,可脆弱和感情却不愿意,她整个人仿佛被撕成两半,一个在骄傲里霸势横行,一个在感情世界里渐行渐远,可一颗心却还在这里,不死不休。
有那么一刹那,她竟觉得自己会永远这么抓着他。可她终于还是放了手,惨笑着放了手。
他浑身一震,却是决绝的转身。他给她最后的记忆,就是那样一个决绝的背影。
后来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她曾看到过一句话,那句话说:世上的爱或遗忘都太过容易,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也许一次回眸一个转身一个瞬间;忘记一个人很容易,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一生;爱和遗忘永远成正比。
可她从来都不容易,爱上他不容易,遗忘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