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成才之路(七)乐天派性格的形成

苏轼的爱民勤政,不仅缘于所接受的儒家教育,而且更有人生哲学作支撑。他善于根据人生际遇的变化调整心态,以使自己长期处于一种生气活泼、欣乐自足的境界。

《庄子》主张“物化”,苏轼则喜欢讲“应物”——“平生为道,专以待外物之变”“天道何常之有,应物而已矣”。“物化”“应物”当然不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而是一种无执的心灵,不固执某一特定的生活环境或某一目的,超越现时刻、现阶段乃至现世的生命,以追求永恒的精神价值。然而,超越并不是拒绝、否定、逃避。苏轼是在接受、顺应、调整中逐步实现超越的。

“应物”不是对现实的默认与妥协,更非让心灵拱手认输,而是相信现实本身也时刻处于不断变化的过程中:“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现实本身没有执着于当下,那心灵又何必于当下执着?

“应物”可以减少现实处境对心灵的束缚,使生气活泼的状态重获平衡。在苏轼眼中,荒山大江的黄州与西湖美景“未见议优劣”,同样可以“饮村酒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而“九死南荒”的海南生活,何尝不是冠绝平生的奇游?当北归无日的时候,苏轼就把自己看作一个累举不第的惠州秀才,“有何不可”?

“应物”哲学是逼出来的。乌台诗案虽没有被处死,但苏轼的心灵已经死过了一次。狱中写给弟弟苏辙的诀别诗表明,他“自度不能堪”,是准备死在狱中的。经过这番锻打淬炼,他终可“谈笑于死生之际”了。

“应物”的过程中,一方面是脚踏实地。乌台诗案后贬谪黄州,衣食堪忧,负债累累,怎么办?只有“痛自节俭”,限定每日开销,把钱串挂在屋梁上,并将挑钱的画叉藏起来;又躬耕于东坡,与泥土接触中体味“劳苦之中亦自有其乐”。牛羊肉吃不起,就买些猪肉,谁知一吃就吃出了道千古名菜。后来在惠州仍吃不起羊肉,却突然发现把羊蝎子蘸盐微烤,竟然美如“蟹螯逸味”。徐州的酒薄,不如官酿,便随手将一位朋友的顺口溜写成《薄薄酒》:薄薄酒,胜茶汤;粗粗步,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聊胜于无”毕竟也是一种“有”,稻草虽弱却亦能救命。流放海南,即便感到“无复生还之望”了,仍然可以先做事——“今到海南,首当做棺,次便做墓”,死即葬于海外罢了。

“应物”的过程中,另一方面是精神自信。苏轼在惠州时乘舟遇雨,河水暴涨,“天水相接,星河满天,起坐四顾太息”。苏轼不是怕死,却怕自己的心血结晶——《尚书》《周易》《论语》注释稿就此沉溺。于是,只能内心祷告:“天未欲使从是也,吾辈必济。”果然,最终有惊无险,而苏轼的幼子苏过一直在旁边鼾睡,百呼不应……委运任命不是悲观颓唐,而是不暇预虑过多,不暇杞人忧天。

“水到渠成”是苏轼经常用来自我宽慰的词。他似乎对水情有独钟:“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流水为苏轼照鉴出天地自然的本真。水的“随地赋形”,最能契合苏轼的“应物”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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