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女人坐完月子就该“挪骚窝”了,就是要回娘家住几天的意思,那天,国安特意请了假,送她们娘俩回官村,国安抱着木子,花提着一个小包袱,走的慢吞吞的,刚出月子,身体虚着呢。
花她娘算着日子,一大早就去村口等着了,远远地看到国安的身影,便一路小跑接住大外孙女——襁褓中的木子,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老太太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进屋,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小被子,露出黑黢黢的木子,国安赶紧凑上来说:“娘,俺闺女好看吧”
“嗯,好看,好看” 老太太笑着说:“花你们俩去灶屋吃饭去,让我好好看看丫头。”
左看看右看看,老太太想不明白为何木子的脸黑黢黢的,只有嘴角两边白生生的,她倒一碗温水,拿一撮儿棉花蘸着水试着擦洗,慢慢地,粉嫩的小脸露出来了。
老太太激动地把木子抱进灶屋,“哎呀,俺闺女长得真好呀,真白呀,原来不是黑妞呀”,国安笑着说。花也说:“咦,原来这丫头不是长得黑呀”。
话说生了丫头“挪骚窝”要挪七天,第八天婆家人要来接的,花她娘从头一天就开始忙碌起来,找个结实的竹篮装上麦糠,里面埋上鸡蛋,又用布兜装了十几个熟鸡蛋,小衣服、红糖、点心、一兜白面堆在一起包成个大包袱,第二天一早,下灶屋开始和面炸油角,等着亲家的人来接,大清早等到中午,却不见有人来。
晌午,木子的外公和小姨们都从地里干活回来了,“该吃晌午饭了,国安咋还没来?”木子的外公接过木子抱在怀里说。
“他可能要放学了才来吧,你们先吃吧,给他留着饭呢” 外婆说着出了院子,她去村口接国安。
官村是个很平坦的村子,房屋和田地连在一起,站在村口能一眼望见远处的另一村子——朱坪,朱坪是连接着官村和金店的村子,过了朱坪翻个土岭,下个坡就到金店了,一个年轻男人不足一个时辰的路程。外婆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影,只好回家了。
“可能是学校忙,不着急,在家里等着吧“ 外婆安慰着花。
“嗯,娘,你也吃饭吧,不给他留了”花说。
“留着吧,你婆婆家人口多,还都是男娃子,哪还会做点好的,怕是半年也不会炸一次油角吧?”外婆笑着说。
“天天都是玉米椮,但是俺公公吃小锅饭,面条,油馍隔几天就有”
“你公公旧社会习气真重,还教师呢,这要是前几年应该把他拉出来批斗批斗”
“ 可不是,整天给我们开家庭会议,给我们分等级,等级不同生活标准不同 ······娘俩拉着家常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上了西墙了。
“大嫂,大嫂······”门外传来了木子六叔的声音,“俺爹说俺大哥请不了假,让我来接你和木子”,外婆本来想着国安来接,准备大包小包的,谁知来了个十二岁的毛孩子,啥重的都拿不了,没办法,只好重新打包袱,装了些衣服和一些熟食送她们回去,送过了朱坪,翻过了岭,太阳也落山了。
“ 花 ,娘不能再往前送了,下个坡就是金店,碰见熟人了不好”
“嗯,娘,天也黑了,你赶紧回去吧”,外婆把大包挎在六叔的肩上,把小包给妈妈背上,看着花下了坡,才转身往回走。
六叔推开大门,院子里没人,上屋亮着灯,老六把包送进西屋里,花拿出一兜熟鸡蛋和炸油角递给他,说:“老六,你接嫂子回来晚了,爹娘可能没留饭,你拿到上屋去和爹娘一起吃吧”
“嫂子,你也去上屋吧,好几天不在家,让爹娘看看木子吧”
“木子睡着了,这么晚了,我上去也不方便,明天吧”花说着把他送出屋门。生气地想:什么老大请不了假,爹就是领导,是爹不准假,是爹觉得她生个丫头心里不舒坦,偏不让国安接。
此刻,上屋的李田村也在生气:当儿媳妇的,回娘家住了这么几天,回到家连句爹娘都不叫,连面都不照,真是反了,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你,我堂堂一教师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改造不好,咋教育别人呢”
就这样,花的倔脾气杠上了李田村的封建思想官僚主义,家慢慢变成了战场,被带进战场的木子,注定是最不幸的人。
李田村在学校给国安排了繁重的任务,让他天天没时间回家,要是偷偷回去,就会被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个丫头不算数,没有儿子,就是不孝!”
不孝这个帽子压得国安腰都直不起来,自小就被教育成“孝比天大”的人,最怕他爹给他扣这帽子,国安不回家,婆婆和小叔子们被李田村开过会,也都不搭理花,当她娘俩是空气,花索性就抱着木子待在西屋里,饿了,有从娘家带的吃食,木子有奶吃,娘俩呆在屋里,倒也清净。
李田村在等着花低头认错,花在等着国安回家。国安心里最苦,不敢忤逆他爹,也无法说服花,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僵持着,终于,李田村失去耐性,用了点手段让国安“消失”了,花在西屋待了小半个月都没见到国安回来,从娘家带的东西也吃完了,这可怎么办?
一天早上,花趁家里没人时,抱着木子去学校找国安,为了不跟公公打照面,她就在校门口拦了一个学生,让学生帮忙叫国安出来,过了好一会儿,那孩子跑出来了,说:“国安老师不在学校里,一个星期都没来了”。
花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呢?不会又是公公使的啥手段吧?”花自言自语道,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腾,赌气抱着木子回了娘家。
木子的外婆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花甚是惊讶:“咦,咋自己回来了,孩子这么小,也没个人送送”
“我自己回来的,他们家里没人知道”
“ 回娘家不给婆家人说一声,人家会说我们没家教的,你不吭不声回来,再不吭不声的回去? 多让人笑话呀!”
突然,外婆看到花脸上的泪痕,知道是生气了,接过木子,安顿她们娘俩住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