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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汉江端午祭

菖蒲列阵于门槛，艾草斜插门楣
替远行者守护老宅的空旷
檐角铜铃暗诵《九章》残句
风一经过，就落下几粒楚国的霜

溪水搬运着去年的龙舟鼓点
在鹅卵石间练习迂回的离骚 
石臼里糯香渐浓，祖母的手纹
在苇叶间延展成青色的航道

你看那粽绳捆紧阴阳两界——
棱角分明的牵挂，系着绵长的根脉
当蒸汽顶开锅盖，白雾升腾处
先人的面容在梁木褶皱里显影

雄黄酒在粗瓷碗里旋出漩涡
沉底的日月，泛起琥珀光斑
孩童额间被画上避邪的王字
朱砂痣如印章，烙进族谱的绵延

而龙舟的魂魄早潜回深山
樟木龙骨在祠堂深处校正星图
桨手们把茧花抵押给流水
换回桡片上，鳞片般的光泽

此时江面突然静止如青铜鉴
倒映所有未抵岸的孤忠
鼓槌悬在半空，等一声惊雷——
便劈开水镜，放出困锁的蛟龙

妇人将彩线搓成七色闪电
在孩童腕间缚住漂流的魂魄
针脚游走的香囊里
雄黄、芷兰与苍术正举行微型祭典

最老的手在门楣悬起苦艾剑
叶刃割断百足虫的谶语
当暮色浸透晒场的竹匾
糯米在竹叶里收紧碧绿的心脏

神龛前，三牲静卧于瓷盘
烛泪在供桌刻下新的等高线
香烟袅袅，牵引着隐形天梯——
祖先顺梯而下，衣襟沾满水云

他们啜饮我们倾倒的酒浆
指尖掠过孙辈柔软的额发
当纸船载着烛火航向中流
光焰里浮起千万张相似的脸庞

而我在江滨写下你的姓名
潮水立刻抹平沙上的刻痕
唯有菖蒲根在淤泥深处攥紧
那被冲刷千次，依然棱角分明的楚辞

如今鼓声已化作群山心跳
桡影凝成岸边不谢的香樟
你看那炊烟向天际递交的诉状
正被云涛译成无字的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