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与性侵相关的文学作品,《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大概是很多人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的。该小说讲述了美丽的文学少女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李国华长期性侵,最终精神崩溃的故事。
小说由作者根据自身经历创作完成,以极度贴近被侵害者的视角,直直逼视主人公遭受侵害的痛苦。
今年由于关注着各种被性侵的新闻,便想着拿着这本书重读。用更冷静、客观的视角看到了这本书除了压抑、黑暗以外别的东西。
01 一场自我欺骗的浪漫爱情
房思琪是成熟的,她能读懂老师给她说的情话。她知道什么是“曹衣带水、吴带当风”、什么是“在爱情里怀才不遇”,但她仍然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还停留在认为这个世界“什么都是真的”这一阶段。
在遭受到李国华性侵之后,她选择相信文化、相信话语的力量。企图在二人关系中找到所谓的爱。但她的成熟又让她在肉体的无数次侵入下撞击着她的灵魂,撞击着这场自我欺骗。
“爱”只不过是房思琪自我欺骗的道具,她的脑海中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要她沉浸在自己的谎言世界中,一个却时不时的给她浇上一盆冷水。所以她才会写日记麻痹自己,却又给过去的日记下注解撕裂自己。
房思琪是分裂的,是破碎的。但是她只能靠着自我欺骗、自我暗示来苟延残喘。到最后她也无法分清究竟哪里才是真实。
02 灵与肉的对立
“肉体受到的创痛太大了,以至于我的灵魂要离开我的身体。我才能活下去”。林奕含在自己的婚礼上说道。
看回房思琪,她也出现了解离的过程。她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大街上,会丧失行动的记忆。这种解离是很明显的,但自我欺骗何尝不是另一种解离与对立呢。
如果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那“灵魂出窍”和“自我欺瞒”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杀死房思琪的是什么?
第一次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认为,杀死她的是李国华的性侵行为。
然而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03 所有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
李国华: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在一次又一次的侵犯中,“自尊早已舍弃”。虽然房思琪早已认清自己失去自尊的事实,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太脏了,自尊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李国华抓住了小孩极高的自尊心,在他面前解构了她的自尊心。
在他面前越是没有自尊,房思琪的嘴便会缝得越紧。
但房思琪的内心并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哪怕已经对自己进行了欺骗与催眠,她仍然会认为“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用这种肮脏的字眼形容自己,是她极强自尊心的表现。
而这种自尊在内心爆炸,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撕裂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怡婷:你好恶心
“怡婷,如果我告诉你,我跟李老师在一起,你会生气吗?” “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那样。”
“什么叫在一起?” “就是你听见的那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记了。我们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 “你们进展到哪里了?”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天啊,房思琪,有师母,还有晞晞,你到底在干嘛,你好恶心,你真恶心,离我远一点!”
“你要自杀吗,你要怎么自杀,你要跳楼吗,可以不要在我家跳吗”
这是两段思琪和怡婷的对话,在房思琪遭到老师诱奸,想跟最好的朋友倾诉时,遭到的却是朋友的厌恶。
怡婷就像世界上另一个房思琪,只不过如作者所说“脸蛋不一样”。她们的灵魂、本质都是相同的,但却因为思琪的脸,让她陷入了深渊。而对怡婷来说,这张脸却让她嫉妒。不要忘了,她们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罢了。
怡婷没'能拯救思琪,她没能懂这个女孩的求救信号。而当她懂了,曾经的那个思琪却不在了。
父母: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
“听说学校有个同学跟老师在一起了。” “谁?”
“不认识” “小小年纪就这么骚。”
那一瞬间,思琪决定从此一辈子不说话了。
“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
父母在这个故事中永久缺席了。他们旷课了,却还以为没有开学。
房思琪在前期并不是一味承受的,她问父母问朋友,企图找到心灵的依靠。但是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甩开了她。父母的清高、骄傲让她不能开口,性教育的缺位也让她从最开始遭遇李国华性侵时说的是我不会,而不是我不要。
“我下楼拿作文给李老师改,他掏出来,我被逼到墙上,老师说了九个字: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我说了五个字:不行,我不会。他就塞了进来,可以说话之后,我对老师说:对不起。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虽然也不是我的功课。”
甚至在思琪发疯后,房家仍然在粉饰太平。太阳照常升起,活人还是要活,日子还是要过。为了能够继续有尊严、有体面的活下来,他们只是搬出了大楼。没有告发李国华,甚至都没有在邻居面前、在李国华家人面前揭下他虚伪的面具。
04 文学与信仰的死亡
“我就说不要给小孩子读文学嘛,你看读到发疯了这真是......”
发疯真的是因为文学信仰倒塌才造成的吗?林奕含在采访中说,这本书是有“爱”在的,思琪最后的死是文学辜负了她们。但这种说法,其实还是在对李国华的性侵进行自我催眠。
她接受不了肉体巨大的创痛,她不想承认是她自己骗了自己,最后只能把原因归咎到文学的背叛上。
在文字的世界里,她自我麻痹,她为李国华每一句虚伪的话语找到注脚。为他的每一个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这不是为李国华开脱,也不是真的从性侵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爱,这只不过是她能活下去的唯一精神动力。
可是当她被捆成一个大闸蟹,当知李国华说左爱只能想到娇喘微微,当得知他还有很多个像她一样的女生时,她发现再也找不到借口了。她自己编织的水晶世界碎了,被迫走进现实。
所有支撑她行为的句子、观念都破碎了,生生撕碎了小女孩的灵魂。信仰死亡的一瞬间,灵魂也死亡了。
于是,思琪疯了。从她写日记的一刻开始,我就预见到了这个结局。让思琪陷入黑暗的,是她的成熟她的自尊,让她发疯的也是她的成熟她的自尊。
05 世界的背面
说房思琪是因为文学才疯的,这是在为李国华的行为开脱。性侵就是这一切的源泉,性侵就是性侵,这是血淋淋的事实,这是不会有爱存在的空间。下体的侵入不仅剥夺了女孩的纯真,也剥夺了她们对生命的热情、爱人的能力与生的希望。
“能看到你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李国华还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鲍毓明也在前几天无罪释放了。虽然喊出“这个社会不会好了”一般的字眼太过消极。
但这个背面有太多人,他们还在痛苦的喘息着,如果可以,我多想抱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