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晚到深圳北接父母。五和到深圳北,两个地铁站的距离。
照例的下班高峰期。照例的接踵摩肩。
突然感觉一阵滑腻,低头看时,小腿蹭着一个坐着的小腿,它的主人是一个年轻清秀,明眸善睐的妹子。我的“Sorry”还没出口,妹子便抛来一个漂亮的白眼。
那表情就像遭受中年油腻大叔的骚扰,或是遇到公交色狼的侵犯。
我把Sorry生咽下去,赶忙往旁边再挤挤,一脚踩在了一戴耳机小伙脚上。
耳机小伙估计看懂了我“Sorry”的口型,挤出一丝带着疲惫的勉强的笑。
二
五号线飞快地奔驰。
列车窗外或明或暗,倒印着车内的光影。忽然“唰”地一下驶入一片黑暗,车内的倒印开始稳定而清晰。
我开始看见人群中的自己。
一身白色篮球服,托起一张暗沉的脸,两颊深陷,眼袋分明,一头油腻延续到脸上。
我现在咨询行业,平时都是衬衫西裤皮鞋,每日天南海北地飞,不是在出差,便是在出差的路上。难得偷闲,实在不想再装束。
所以,刚才妹子用明眸善睐抛来的白眼,我并没放心上。
“假如我现在是衬衫西裤皮鞋,手拎皮包,那应该会……”
这时那妹子又抬头瞟我一眼,仿佛那一双玉腿离我20CM还不够安全。
“假如我现在是衬衫西裤皮鞋,手拎皮包,那应该会被当作猥琐的中年油腻大叔罢!”
想来头顶和心里一片哇凉。
头顶哇凉,是地铁空调的冷风直吹着逐渐凋零的头顶。
心里哇凉,是我出走还没到半生,归来已俨然被当做中年油腻大叔……
三
遥想十年前我刚毕业那会儿,也是意气风发,浑身上下犹如笼罩着阳光,走在哪里都是公司小妹目光的焦点。
那时没有浪漫,没有房、车和钱,却过得简单、开心而富足,因为有一伙好兄弟在。
我们也曾经跨过山和大海,虽然没有妹子没有钱,却和阿K、建哥、鲍总、老曾穷游了海南,到了天涯海角。也飞到了西安,抚摸过古老的城墙。
我们还曾计划骑行西藏,只因觉得那里更靠近天堂——尽管后面因为阿K临行前把脚弄骨折了,建哥又要考CFA,计划被推迟了。
不想这一推迟,后面就再难有机会实现。
我们都知道,青春是场繁华的电影,再动人心弦、繁花似锦,但总也有落幕的时候。
当字幕出现灯光亮起的时候,我们总得回到人间。
四
在阿K即将离开深圳、老曾即将飞往法国的那个晚上,我们在苏荷酒吧设宴道别。
老曾去法国是为了留学,这一别就是两年。而老K离开是回老家发展,这一别不知是匆匆几年了。
一晚上大家都在强颜欢笑、相互调侃。可一出酒吧,看着深南东路的车水马龙、成片的尾灯映红了熟悉的街景,几个大老爷们再忍不住,抱着头哭了一场。
不是留恋灯红酒绿、遍地繁华,而是不舍这片镌刻着我们的青春与梦想的土地,我们的青春,和我们。
那晚告别后的两年,老曾回来了。但阿K,就再没见过。
那是2013年末。
五
阿K、老曾走了后,我和建哥、鲍总难得再聚了。
我们很有默契地,从此不再留恋酒吧,也和通宵游戏、那些过去的日子和过去的我们作了告别。
我们都知道,岁月总会磨去我们年轻的棱角,再用时光给我们的记忆刻下烙印。
后面的故事变得简单而朴素。
剩下的建哥、鲍总、我都先后结了婚。
建哥在老家买了套160平的大房,准备还完贷款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去享受人生。
鲍总在东莞樟木头购置了140平的爱巢,买了辆黑色的雪佛兰,做起了小生意。
而我也在2014年买了套70平的小房子,而后两年行情大好,挣了一些,2017年又置换了一套95平的三房。不为投资,只为家人住得舒服些。
父母已老,妻子不易,以后还有孩子,我想给他们幸福。
六
多年后,或许我在亮如白昼的办公楼里加着班的瞬间,还会想起曾经和他们在中心城Coco park喝啤酒看世界杯的情景。
或许多年以后,我带着孩子在春茧体育馆听周杰伦的歌,会突然想起我们还不是中年油腻大叔的时候,那场原本该说走就走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