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大爷想品尝下我的味道

      在小树林里,有什么凝视着我,有什么驱逐着我。

    番薯肉归我,番薯皮给猪吃,猪应该不会有意见吧?毕竟番薯是我种的,我还得给它们送到嘴边。我把番薯皮扔进潲桶里,双手提桶,摇摇晃晃地走去树林。两三分钟的路程,我歇了好几下才走了大半。要过好几年,我才能轻松提起一桶水吧。可猪只需不到一年,就从一只手就能提起的小猪,变成要三四个成年人才抬起的大猪。是不是因为它吃的是潲水?我看了看桶里的潲,心想我不能克扣猪的伙食,先把长大这件事放在一边。

      阳光照进小树林里,只有风路过这。

      我前脚刚跨进小树林,耳边马上就响起犬吠,心理有点发怵。我一怕鬼,二怕狗。鬼这东西,谁都没见过,但谁都怕它来找。 我不敢一个人去那里,特别是夜里。但我必须独自一人去一趟那里,因为所有的大人都去收割稻谷去了--我得承担起喂猪的责任,不然没有好果子吃。我吃了几个番薯,壮不了胆,也壮了胃。但现在是大白天,不是鬼的上班时间,用不着担心它会出来。所以我只担心晚上。在这点上,我比不过我家的猪,它从不怕鬼,都敢住小树林里,还不用灯!其实猪不怕鬼是有原因的:据我所知,如果人生前受到了巨大的冤屈,心有不甘,才会变成鬼,可猪一出生就有人照顾,一天吃三餐,顿顿管饱,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天冷了还有人惦记着,所以猪死后,是蹦着跳着去阎王那报道的;就算猪是被陷害、谋杀而死的,死后变成鬼,它要报复的对是人,而不是猪--因为猪的智商不足以设计谋杀别的猪,所以猪都不怕鬼。

        犬是八爷家的犬,他养了一群犬,也不知道要干嘛。我猜是为了建一个合唱团。听,现在犬吠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走近点看还能看到“团员”张大嘴巴卖力的样子,双眼像两支点燃的蜡烛。我作为唯一的听众,情绪非常激动,肾上腺素决堤。

      我有点累,猪窝就在眼前了。我扎着马步,双手吊起潲桶,像一只直着走的螃蟹,往前走。我采用这样的姿势,一来是为了震慑宵小,二来我番薯吃多了,想快点离开。

      我往漕里舀潲,两头一百多斤的猪,懒洋洋地过来。我辛苦伺候着猪大爷,心想你们多长点肉,过年的时候,就是你们报恩的时候了。我摸了摸猪头。猪还在砸吧砸吧着,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猪很皮厚,连刀子都不怕了。

      猪吃得太香,把“合唱团”都吸引过来了。难到狗也好这口?我这寻思的功夫,狗就围了过来。狗头齐腰高,黑的黄的杂色的,十几只把我团团围住。虽然是金灿灿的夏天,我还是觉得有点冷。

      狗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我想出去只能踩着狗出去。一只大黑狗在我腿上蹭了蹭,料定我不敢抬脚踩。经常被狗追着跑的我,放了个屁,以示抗议。哪料那只大黑狗,闻着屁口水直流,张开嘴对着我的小腿要尝一口。我心想,要是给它尝一口,觉得好吃,那还得了,一招呼同伴,就把我分而食之;要是觉得不好吃,那还得了,狗是吃屎的玩意,连狗都不吃的,那我成什么了?简直欺人太甚!我猛的一抬腿,摆了个金鸡独立式,嘴里怪叫着发出人和狗都听不懂的声音--我在发动咒语,请天上的伏狗大仙降身,我要战群狗!群狗被我这招金鸡独立给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我冷静下来,以我这两条狗重的身体(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跟一大群狗正面冲突,岂不要吃大亏?我眼珠子四处张望,没有人经过这里,但看到猪窝旁有个粪池,跳进去兴许可以逃过一劫。正想撒腿奔过去的时候,猛的打了机灵,粪池里浑浊不清,不知深浅,我又不会游泳,要是死在粪池里,成了鬼阎王爷都嫌我臭。我无计可施,双眼看向两只猪大爷,要是它们肯出手,轻松就能赶跑这群狗。两只猪还在砸吧砸吧地吃着,要是它们能说话,肯定会说,刚才你还想把我们宰了吃呢,傻子才救你!

      刚才吃了番薯,现在有点憋不住了。真是内有忧外有患,我心如死灰。

      八爷突然出现在我身侧,估计是来找狗来了。我心里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八爷在村子里的口碑很好,每天都带包子给隔壁家的小孩吃。不过八爷从没有给我带过包子,我爸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跟隔壁的小朋友抢包子吃。都怪我妈把我生早了,如果晚几年出生,就天天有包子吃了。

      我舔着脸,撑出一个笑脸,问:“八爷,这是你家的狗啊?”

      八爷没有言语。

      我僵着脸,看着他。

      八爷没有表情。

      阳光照在叶子上,叶子变绿了;阳光照在我脸上,我脸也变绿了。

      八爷沉默得像草里的毒蛇。

      我的脑子转啊转,急中生屎--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脱下裤子,撅起屁股,就地解决。我这种行为,在城市里头,叫做随地大小便,污染环境,而在农村,叫日行一善,绿化环境。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群狗的注意力突然转移,争先恐后地抢屎吃。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我趁机赶紧溜走,屁股都来不及擦。不料狗群马上反应过来,朝我奔来。我死命跑,但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眼看狗群就要再次将我围住,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我眼前一亮,我老爸从田里回来了,肯定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喂猪。老爸猛的一跺脚,群狗识趣的停下追我的脚步。我看大概没了被狗咬的危险,也停下脚步,但我屁股没擦,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跟我爸说,潲桶没拿,在猪窝旁,我先走了。

      我背对着树林,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田里的禾收割完了,不用我费力的提潲桶了。但猪大爷还得伺候。它吃东西还讲究荤素搭配。田里有刚好挖完番薯,剩下番薯藤。

      我和几个哥哥姐姐一起去田里挑番薯藤。

田里的青蛙很多,都是长腿的。以前青蛙是不长腿的,它们生活在水里,后来为了躲避人类小孩,青蛙长出了双腿。目前来看,青蛙长出了双腿也蹦不出人类小孩的手掌心。未来青蛙可能会长出翅膀来。我们在田里垒起一个“炼丹炉”,放一堆没大闹过天宫的无辜的“灵石”,炼得外焦里嫩后,关押进“田月洞”,用蚀形水侵蚀其灵气。

      我们快活够后,才用带来的竹杠挑一些番薯藤回家去。我们不紧不慢地走在田垄上,一阵清爽风吹过来,远处八爷带着他的一群狗在田里逮耗子玩。我皱了邹眉头,马上跟紧队伍。

      八爷和他的一群狗似乎也玩累了,跟我们朝着同样的方向走。

      “八爷的狗过来了”,我对走在我前面的人说到。

      “不用管,继续走,它们不敢咬你的。”没被狗咬过的人说。

      狗群围了上来。

      我心里默念:“不用管,继续走,狗不敢咬我的。”

      我竭力跟上队伍,但狗群只围着我打转。难到我上次没擦干净屁股,没道理呀!狗大爷,我难到是屎做的吗?

      大概是我心不诚,念这口诀,一点用都没有。走在我前面的人都把狗当成了空气,若无其事的往前走。被狗“拐走”的我很是悲伤。

      队伍终是走远了。

      八爷在旁边,悠然幌着。

      我没有再问他,狗是你的吗?

      我陷入了泥潭里。

      要是被咬了,就要去打狂犬疫苗。

      打疫苗的钱跟我一年买新衣服的钱一样多。

      田垄旁是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渠。

      我纵身一跃,一只脚踩在了另一边的田垄上,一只踩在了水渠里,竹杠一边的番薯藤也滑落在水渠里。我捞起番薯藤,重新串在竹杠上,往家的方向走去。

      狗群一路尾随着。

      在快要到家的时候,狗群似乎还没玩尽兴,又折回田里。

      我放下担子,哥哥姐姐们坐在台阶上喝着水。

    “怎么这么慢,摔田里了?”

      我洗着腿上的泥,没有回答。

      时光是一个揠苗人,忽的一下,我一不再是一个会被狗追着咬的孩童。

      月亮带着星星去旅行,只留人间几处烟火。

      浓墨一般的黑,压在屋顶上,屋里的灯光越发紧实。

      桌子上有三菜一汤,边缘有五碗米饭,六双筷子,还有一个喝酒人。电视上大声的播放着广告,一家人自在地吃着不咸不淡的晚餐。屋外的垃圾桶被推翻,传来一两声狗叫。

      爸爸忽然对我说:“你还记得小时候被一群狗追着咬吗?”

      “嗯。”当时我惶恐得像没长毛的坠崖的小鸟。

      “你那个八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放狗去咬你!”

      在那有些阴暗的小树林里,我以为只有一群不长眼的狗,原来还有一个长了眼的人。

      我轻轻的吐了口浊气,呆呆地吃着碗里的米饭。

      “我刚割完禾,想去看看你喂猪了没有,走到半路就听到你的叫声,赶忙跑去猪窝那。八爷正在驱狗去咬你!”

      父亲咬牙切齿到:“我上去质问他,你一个老人家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的事!”

        “他居然说想要吓一吓你而已!”

        哦,原来有不怀好意的人突然伸出腿想绊我一下,而另外有人出手扶了我一下,只是那时懵懵懂懂。

      我以为八爷是个好人。

      父亲一边骂着八爷,一边微笑着,无奈又有些辛酸。

      回忆一点点漏下,记忆中那群狗在树林里叫,也在田里叫。

      我看了看父亲,笑了笑,没有说话。

      屋外那条狗还在翻桶里的垃圾。家里从没有养过狗,我也不喜欢狗,因为狗会仗人势。

      村里有很多人养过狗,但没有人会养一大群狗,除了八爷。八爷的那群狗后来被人毒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父亲还在义愤填膺,笑骂往事

      我看了看父亲,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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