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陕北的年过年,在中国都是最为隆重的节日,在我们陕北尤甚。过去陕北苦穷,缺吃少穿,只有在过年时人们才能稍作休息,做些平日不舍得做的吃食犒劳自己,因此陕北人极为重视过年,陕北的年味儿也最重。近年来,陕北的经济高速发展,城里过年变成了物品大采购,我总觉得这样的年少了一种味道,我还是怀念过去陕北的年,更加有年味儿。谁都说不清楚年是从腊月的哪一天开始,兴许是捣蛋的男孩放响了第一根炮仗,在磨盘处蹲着谝闲话的男人们意识到年关将近,遂开始作准备工作——进城采购。过年的鞭炮不能少,儿子在好几天前就为了几根炮仗磨缠,三十夜、小年夜要备两长串鞭炮、烟花也要买几杆,另外还要备些甩炮,为的是儿子在伙伴跟前长脸。又买来一双小红皮靴,为女儿置办的,虽然价格有些贵,可是想到女儿穿上它神气的样子也就不再心疼。哦,对了,走的时候婆姨还话里话外说起今年最时兴那种绿格子头巾,市场上转了几个来回才找到合适的。自己呢,一条平日舍不得抽的香烟就是最好的礼物。另外又置办了些糖果等不一而足。及至天擦黑,兜里的钞票薄了一层,但大包小包提了两手。女人们也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油馍馍是必不可少的,好的油馍馍有三个要素:甜、软、黄。照我看来,油馍馍就是中国的甜甜圈,将糜子碾碎和面,及至发酵做成手掌大小的饼状,中间掏出拇指粗的洞,入油炸至金黄即可。炸油馍馍都是挑夜晚空闲时间,煤油灯下油锅呛的人睁不开眼睛,一边流眼泪一边炸,出锅的油馍馍除了满足自家人吃一个正月,还要给庄邻院舍送去些。油锅气两三天都散不完,身上、头上全是这给味儿,这不正是过年的味道嘛!大部分人家还要漏粉条,具体怎么操作的我没见过。反正必定要挑几天晴好的日子,用木桩在院子里支一个简易架子,将溜光水滑的粉条搭在架子上晾晒,于是院子里便有了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瀑布,这是过年浪漫、富于诗意的一面。个别人家的主妇还要做豆腐,这是件苦差事,而且不容易掌握要领,弄得不好豆腐就老了,口感欠佳。农村人经常爱说谁家婆姨茶饭好,这是对一个主妇最高的评价,往往茶饭做的好的婆姨在过年时总要被人请去帮忙,平常家里来吃饭的人也多,因此人缘肯定不差,谁家要是有个茶饭好的婆姨那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但是真正拉开过年帷幕的乃是杀猪这件大事。养了一年的猪到了腊月这几天正是最肥壮的时候。说也奇怪,平常懒蠢的猪似乎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到了杀猪这天早晨就在猪圈里坐卧不安,哼哼唧唧。先是由两个身体强健的小伙子拽着猪耳朵死命将猪拉出圈外,肥猪一边发出震天的嚎叫,一边使出吃奶劲来回拉扯。没等反抗几下,早有经验丰富的男人举着明晃晃的尖刀瞅准时机从猪前脖处捅至心脏,猪立刻倒身在地,四五个男人将其抬放在木板上,血水如龙头般流泻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大盆子里——猪血凝固后也能做成美味。接着主妇将一锅锅滚烫的开水浇在肥猪身上,猪窝气霎时冲进鼻孔,男人们撸起袖子一丝不苟的开始褪猪毛。你以为猪毛就没用了吗?人们将猪毛收集起来转手又卖给了收猪毛匠。褪好的猪白白胖胖,往木架子上一倒吊,锋利的尖刀从肚膛中间一路滑下,五脏还冒着热气!猪后臀肉俗称坐臀,是猪身上的精华,瘦肉多、肉量大。这部分的肉自家人反而舍不得吃,都是留给了要道谢的人。外国人从不吃动物内脏,觉得脏,可是在我们陕北猪大肠、猪肚儿都是好东西,做法也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灌肠,将荞麦面糊糊灌在洗干净的猪大肠里,切成薄片儿蒸熟,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猪尾巴肉厚且香,往往留给了最受宠的男孩子。物尽其用在我们这里得到充分体现,这是一种在贫苦生活中造就的变通智慧。猪杀完了,总要感谢帮忙杀猪的人,熬酸菜、猪项圈肉是标配,辛苦了一上午的男人们头不抬、眼不争,敞开胸怀、端起海碗一顿大吃,随后心满意足的告辞。然而过年最让我心心念念的却是腌猪肉。将猪肉带皮切成三寸见方的肉块,撒上重盐腌制一个晚上。第二天架起油锅,将肉方放入锅内炸熟,满屋都是肉香,我嘴馋,捡刚出锅的肉方赤手撕扯起来,入嘴油香四溢,那叫一个过瘾!炸熟的肉方放在缸里要存放近一年,平常吃饭也就切一两块解解馋。等到打扫完房屋、贴上窗花,年就来了。三十早晨男孩子们早在院子里架起了柴火,等到夜幕降临,打起火堆,人人都要从火堆上跳过去,预示着把过去一年的晦气都烧得干干净净,接下来将是红红火火的一年。鸡鸭鱼各种吃食摆满了一桌,外面鞭炮烟花震天价响,人们在屋里说说笑笑,划拳喝酒,想到自己又老了一岁忽然心头涌起了莫名的惆怅,看看儿子活蹦乱跳的身影和已经在灶台边给母亲打下手的女儿,心头又涌起希望。这就是过去陕北的年!
过去陕北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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