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号。
下班后,我把被套拆下,工作服脱下,把宿舍里深度清理打扫卫生。最后还要把自己整理一下,比如头顶上偷偷长出的白发,再忙也要涂染涂染,穿什么样的衣服更合身,更得体。
这是我常年在外的习惯,说不清什么心理,总想把最好的样子给最亲的人,免得他们担心牵挂,每次回去的前一晚我都很焦虑,睡不好。
先生的态度让我有点意外,你为什么要30号回去?1号我送你去车站然后我去弄牙齿,正好顺路啊?
先生的身体看上去比之前瘦了许多,清明回家让家人唏嘘不已,特别是女儿反复说着爸爸太瘦了,爸爸太瘦了……这让与他朝夕相处的我很是自责也很焦虑。
我和他一起在公司食堂吃饭,他吃饭的样子本就文雅,而且嘴挑,我并没注意到他不仅仅是文雅,而是囫囵吞枣了。后来才知道他牙疼。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老命。时常见他睡到半夜起来含一口酒嘴里,说这样会好过些。本就挑食,牙又疼了,营养跟不进,又是干体力活,身体怎会好?所以决定利用这两天的假去看看把牙齿的问题解决一下。
先生的规划不无道理,我只好按捺住迫切的心情,随后跟预约过的常州口腔医院的医生确认了时间,收拾停当,睡觉。
过道里早已不见了灯光,隔壁颜师傅的鼾声如雷贯耳,穿过几个房间都能听见。劳累了一天的同伴们都在陆续进入梦乡。
暮春的风从北窗的缝隙间挤进来,凉凉的,软软的。随后跟进来的是239省道上彻夜不停的车辆疾驰而过的轰鸣声,此起彼落。
先生的呼吸很均匀,就在我的左肩边,伸手可揽入怀,却感觉遥不可及。两张单人床拼凑而成的铺,总感觉没有双人床的温柔。
几只蚊子哼着找死的曲子,在我的脸上叮来叮去,肆意妄为,以为我睡着了,好欺负,一次一次触碰我的忍耐性。针尖似的嘴刺得又疼又痒。巴掌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慢慢散去,房间里并安静了许多。只剩我在暗夜里揉搓巴掌拍打后的火辣。
4月30号。
这一天似乎过得比平常都慢,小妹信息问我到哪了,我捂着脸说没回去。小妹并不惊讶,她说,意料之中的事,如果就放两天就别回来了,来去匆匆,江南江北的跑,累的。
是的,信誓旦旦说好回去,结果还是没回去,这样的事在我身上已不是新鲜事,就说前面的清明节吧。也是说好回去的,结果厂长没批,因为我和先生一个公司,因订单到期催急,而清明节又是特殊的节日,不管身在何处,对先人的追思和拜祭是非回不可的,所以,一家只安排一人回去,所以,留下的只好是我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一次一次的体验着。
5月1号。
晨起,推开北窗,细雨绵绵。
暮春的风,吹面还寒,坐上电动车我躲在他一米七八高的身后,暖和好多。
烟雨江南,或许电视剧本里感觉到朦朦胧胧的美,行走在江南浓密的树荫下,感觉自己蚂蚁一样渺小。故乡,那么遥远。家人,那么遥远,心里不由得泛起酸意,此刻的烟雨江南,更多的是离家人扯不断理还乱的乡愁。
一路赶到公交车台,细雨湿了一身,他转过身时,我噗嗤一声笑了,看他眉毛,胡子上挂满了细细的珠,我伸手够着去帮他擦擦,他孩子般笑着推开我,“我自己来,看你头发也湿了”
我不由得怔住了,这笑容,这细语,好象拂开了蒙尘的记忆。曾经那么温存。
几十年生活的磨炼,一路上风风雨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忘记了彼此欣赏,而此时才发现眼前的他真的太瘦了,心里一下揪揪的。
刚到站台,328次班车刚好靠岸,我跳下电动车,爬上328,先生把电动车寄停在广场上也赶了上来。
班车徐徐启动,我俩气喘吁吁刚准备落座,看见两手空空的先生,我失声惊呼,“我的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