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画地为牢

01

时钟的想法似乎十分简单,周而复始却乐此不疲。

暖色灯光下的写字桌上,凌薇不断的抓着头发,显得十分焦虑。

头上的空调风叶吱吱作响,一股发霉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孔,灰尘从泛黄的机箱外壳上面飘了下来。

夏日的深夜里,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楼下不远处垃圾场里不时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凌薇不自觉的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父亲违规违纪事件的东窗事发,使得这位从小衣食无忧,未曾尝过生活之苦的她一时如坠深渊。

虽然偶尔在深夜能听到母亲在隔音效果不好的隔壁房间轻声涰泣,却也是难以平复她四目范围内的巨大落差。

谁能想到一个慈眉善目的机关干部,私下里的生活是如此的奢靡不堪。

次日,某单位办公室里。

凌科长不像是这样的人啊,话从一个小人得志模样的中年女性嘴里说出,她边咳瓜子,边四下观望着身边的姐妹。

张姐少说两句,身旁的小刘用眼神提示着她。

中年女性张姐顺着小刘的眼神看到了办公室外双眼红肿女性从隔壁科室走了出来。

呦,凌太太这是要求情呢,还是卷铺盖走人呢?

张姐盛气凌人的提高了嗓门,像是在发泄生活中积攒的苦闷。

她又从办公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站了起来边咳瓜子,边将油腻的脑袋向屋外探了探。

敏锐的嗅觉堪比训练有素的家犬。

夏日的风将张姐廉价的香水吹得满屋子都是。

要不是身旁的路人无意识捂鼻子经过的动作,张姐还意识不到自己嘴角堆积的白色瓜子浓沫有多么的令人作呕,她也更不会意识到与之并列的门牙上韭菜叶是那样的滑稽可笑。

身旁的中年男子从她面前走过后,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阴阳怪气的说道,哎我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走路还捂鼻子?

被数落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样,龇牙指了指门牙处,便扭头端起泛黄的茶杯嘬了起来,不小心喝到了杯底的茶叶,呸的一声,又把茶叶吐到了泛黄的茶杯里。

中年女性惊慌失措的左手捂着鼻梁,手中的瓜子也落了一地,只见她舌头在嘴里左右翻滚,如蛟龙出海般的将口中的韭菜叶吐在了手心,左右看了看,当确认没人关注自己后,赶紧拿出纸巾擦了擦。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中年男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熟练的撕去包装,将一支香烟倒立着在烟盒上磕了磕。

也没抽,又放了回去。

02

处在不同空间走廊上的母女,一位心如死灰昏迷不醒,一位唯我独尊满面春风。

凌太太属于那种逆来顺受的女人,一直认为自己的丈夫是自己坚实的港湾,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是女儿心中的好父亲。

殊不知面具下的凌科长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家里的墙上挂满了家庭和睦的时间线索。

陈设的玻璃柜里放着大小不一的红色荣誉证书,此时此刻更像是千把小刀般扎在凌太太的心头。

她哭了一夜,鬼使神差的跑到了丈夫工作的地方,见人边作揖,鞠躬,磕头认罪。

几天前还纷纷夸赞凌太太手艺不错的众人,今天看到凌太太如此疯狂的举动,个个敬而远之,唯恐跟自己扯上联系。

只有平时少言寡语的常经理走了过去,将凌太太从地上扶了起来,不顾凌太太手心的汗水弄湿自己的衣服,轻言细语道,凌太太,我送您回家吧。

常经理看不惯凌科长平日里的双重面孔,一边扮演着忠孝仁义,一边算计着权衡得失。

好在一身侠骨柔肠的他并未在众人的冷漠中落井下石,也算是当今社会中的一股清流了。

凌太太的手脚抽搐着晕了过去,常经理在医院的走廊上临时加的病床前等到了凌太太的家人。

凌薇还在学校里肆无忌惮的讨论着昨天和寝室小姐妹一起通宵追的韩剧。

殊不知晴天霹雳将要如约而至了。

你喜欢哪个男生?

静雯对高中的生活充满了幻想,对身旁的凌薇高冷的气质也表示浓厚的兴趣。

凌薇不以为然,怎么可能,要知道都是别人追我,我怎会有喜欢的人?更何况我爸爸不让我早恋。

自相矛盾又做作乖张的性格或许是个别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独有的神秘质感吧。

我觉得张松挺不错的,她妈妈和你爸爸是一个单位的,你知道吗?

好像还是你爸爸的上级呢。

前一句还沉溺于父亲独特光环中的凌薇哪能接受的了这种形式的对比刺激,让本来对张松有的几分爱慕之情顷刻间烟消云散,多了一份嫉妒,一份怨恨。

你真的不喜欢张松,静雯咄咄逼人道。

一支粉笔丢了下来,学生,来来你俩出去聊,说够了我们再讲课。

生物老师赵长明怒喝道,随即一言不发,无数双眼睛朝教室后面的静雯和凌薇看去。

这些眼睛有的是疑惑,有的是烦躁,有的是幸灾乐祸,有的是道貌岸然。

根本不是这个年龄段应有的单纯或睿智。

张松也缓缓的转过了头,望着静雯和凌薇,眼神很复杂。

静雯和他对视后脸红着低下了头,牙齿咬着下嘴唇,手指挽着发梢打圈圈。

凌薇不以为然,瞥了一眼花痴的静雯,怒不可遏的蹬了张松一眼。

走廊外是静雯和凌薇。

她们望着远处操场上的草坪,耳旁听到生物老师讲的乱七八糟的甲基绿与吡罗红。

空气中的热浪一阵一阵的迎面而来。

03

有些孩子的心理很脆弱,倘若能够正确引导,不仅有利于他,甚至可能是在拯救一个家庭。

叮铃铃,下课后,几个调皮的男生从后门跑了出来,在高冷美女和花痴少女面前学起了太空步,完事后还不忘发出经典的啊欧声音。

赵长明班主任低头收拾讲桌上的课本,在听到窗外的一声尖叫后,教室内随即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赵长明径直的走出门外,看着耍酷的男生,转身对凌薇和静雯说道,你们进来吧,刚才啊欧的学生,下课前你保持张嘴的姿势,下节课站外面听吧。

耍酷的男生叫金汉,只见他尴尬的站在远处一动不动,身边的狐朋狗友也纷纷的做鸟兽散,本意在女生面前出头的金汉此时此刻一种羞辱感油然而生。

听说事后金汉便再也没有当年的热情了,也不愿装傻充愣展露才华,从一个才华横溢的开心果变成了一个天天刷题的考试机器。

下节课是物理,金汉很喜欢物理,但是强烈的自尊心使他直到物理老师耐心开导后方才下了台阶。

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解析着加速度增长的加速运动的物理模型。

凌薇在课桌里看着视频中长腿欧巴的光环也是心跳加速。

中午吃完饭后,同学们匆匆忙忙赶回教室,张松和同桌小声的说着以后文理分班的计划,并指出要提早规划,比如喜欢理科的话,做习题的时候就要依据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的精力来安排学习计划,若选文科的话则是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的顺序安排时间,重点放在语数外上。

旁边的小弟点头如捣蒜,直呼大哥内行。

张松扬起了嘴角,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旁的王火不屑的哼了一声。

张松扭头白了他一样。

这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未谙世事的少年眼里也是奇耻大辱。

不约而同的心生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想法。

时钟嘀嗒的转动着,两位少年心头的怒火此消彼长,越烧越旺。

终于在晚餐后的篮球场上爆发了。

起初张松和小弟是吃不下饭,在无聊的投篮,王火鬼使神差的拿着包子边吃边走了过来。

站在张松和小弟面前,不紧不慢的吃着。

出了出汗,张松的心情好了一大半,本来准备去吃点东西,回头看到王火笑眯眯的站在一旁,怒气便不打一出来。

强忍怒气说道,怎么,你也会打篮球?

你行吗?王火又是标志性的哼了一声。

小弟做裁判,张松和王火的比赛开始了。

张松防守,王火一个走位便起跳投篮得分。

张松进攻,三分球没给王火一个走位的机会。

王火进攻,虚晃一枪,篮球在左,他的视线在右,篮球在右,他的视线又往左,三大步上篮得分。

不久后,晚上的操场上就出现了一群人围观的场面。

白色的体恤被鼻血染的鲜红,张松的脚腕骨折,王火的鼻梁塌陷。

表面上看似是一场篮球友谊赛,但双方各怀鬼胎,假动作真计谋,面子高于一切,友情荡然无存。

数周之后,月考来临,由于是封闭式管理,凌薇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凌太太为了不影响孩子学习,始终把丈夫的秘密深埋心底。

月考之前,凌薇自是不屑,深以为自己学习能力超群,对外宣称自学能力比较强,区区月考何惧之有?

并幻想着万一张松月考失利,自己一定要以圣母姿态横空出现,令其彻底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得不到就毁掉。

凌薇的心理健康程度堪忧。

初次月考,重新定位,凌薇的命运之轮即将开始转动。

04

我从不知道水煮的鸡蛋居然还是有蛋壳的。

临近月考的凌薇仍然是一副傲世苍穹的模样,内心深处却是个巨婴。

想起来自己初中走读生的日常,母亲凌晨5点起床为父亲和自己准备早餐,总是用热水将煮好的鸡蛋包裹起来保温。

简单的饭菜确在母亲的手里每天变换着模样。

饭来张口的凌薇甚至不知道水煮鸡蛋甚至是有外壳的,因为在她的意识里,父母总是帮她处理好一切,连拨鸡蛋皮的小事也不让她做。

即便如此,凌薇仍是事事不如心意,看到别人玩轮滑,自己就想学,又怕摔,还怕母亲在旁边搀扶着显得自己水平不高,摔了两次,鞋子便被打入冷宫。

学习钢琴,看不懂谱子,就让老师不断的教自己手法,用肌肉记忆勉强及格,便沾沾自喜,直到遇到了同龄人的音乐人才,便心生嫉妒,私下又不愿刻苦练习,怨天尤人,得过且过的又放弃了。

考试失利,雨中的母亲陪她回家,她确执意要淋雨,遇到水坑还非要跳进去溅母亲一身,她才高兴,时候还用回忆杀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淋雨,凌太太此时总是尴尬的溺爱的笑着。

打破回忆,回到现实的凌薇抬头看了看时钟,嘀嗒声像是通往天国的倒数计时。

此刻的她正在考场中,发散思维使她一旦遇到难题就会不由自主的回忆童年选择逃避,进而叹气,恶性循环。

好在文采她是有一些的。

看到语文试卷上的作文题目是半命题作文,叫学会什么什么。

貌似大彻大悟的凌薇抬笔写下:学会放下

中间还穿插了这么一段话叫:

欢乐是人生的驿站,痛苦是生命的航程。

雨水打湿了我的羽翼,我撕掉翅膀挥泪前行。

行云流水的写完作文之后,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寻思着看看只写作文,整体得分能是个什么层次。

想到做到,也算是凌薇的一大爱好。

说罢,便似古人绝笔墨痕干一般闭目养神。

她喜欢紫色,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裙,端坐着像极了道法自然的过客。

不知道得知父亲违规违纪消息后的凌薇是否还能镇定自若,拿得起放得下呢。

时光对此表示怀疑。

墙上的时钟嘀嗒作响,再转完最后一圈后,铃声响起了。

凌薇优雅的起身离场,试卷被恭敬的交到监考老师手里,老师扶了扶似啤酒瓶底厚度的眼镜后,转头望向凌薇紫色的背影发呆。

字迹清秀的如同出水芙蓉,个性强烈的像是木盆火炭。

凌薇无意间看到张松在隔壁教室里坐着,脚腕处缠着绷带,课桌前斜挎着一支拐杖。

看了看手表,离下场考试还有些时间,不如去帮他买瓶牛奶?凌薇心里想着,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我岂能为他做事?凌薇矛盾不已。

嘴上倔强,身体确很诚实,很快凌薇便从小卖部一路飞奔而来回到了考场外面,上一场的监考老师偶遇凌薇后,竟是被她姣好的容颜惊艳的一愣一愣。

旁边的女生笑着走开了,因为他们看到监考老师的脸红的厉害,果然十几岁的凌薇凭借外貌就很容易的受人欢迎。

老师辛苦了,凌薇善解人意的替监考老师打了圆场。

老师点头后,不自觉从左手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旧手帕,擦了擦汗。

怕是许久未见如此惊艳的女生。

清澈的眼眸与明亮的个性谁能不爱呢。

05

最可怕的就是少年时期的反差感,他能让你深陷其中。

有人说过一个女生会因为异性送的一件温暖的大衣而与父母反目成仇,恋爱脑的影响使之认为面前的男生是她的一生所爱,或者女生的童年回忆不那么美好,故而点滴的温暖便能点燃她心中的明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凌薇站在走廊上,看向隔壁教室的张松,哎,奇怪,人去哪了?凌薇不自觉的向里面探过头去。

背后的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原来一个人全身心思考演绎的时候是不知道身边人的来去无踪的。

就在凌薇探头的时候,去完厕所的张松便从身后赶来,拍了凌薇一下。

转身后凌薇先是症了一下,故而顿觉面颊微热,心中小鹿乱撞。

给你,补补钙。凌薇低头说道。

那我不客气了,张松但是也没太当回事。

凌薇此刻的心情喜忧参半。

喜从何来呢,她也不知道,或许是撕掉了高冷的面具,或许是对方热情的回应,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忧从何来呢,她不知道后面应该怎样和张松相处,她不知道前段时间对张松家庭莫名嫉妒的心情是否荡然无存,她不知道模棱两可如此下去结果如何。

数学考试中的凌薇又陷入了沉思,空集是任何非空集合的真子集,她好像脑海里只有数学老师说的这句话了。

数学老师个头不高,稀疏的发型侧面烘托出他的脑袋的聪明程度,镌秀的板书体现出他行事作风的谨慎,幽默的个性也使得他在面对激讽时有着能够从容应对的洒脱。

黑板擦被金汉放到了黑板的最高处,数学老师姓白,一脸严肃的走进班级,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后,便洋洋洒洒的将自己的大名写在的黑板之上。

他为我们讲了有趣的故事,比如,那年我16岁,哈哈哈,现在想起来真是有趣呢。

而当我们还沉浸在老师年轻时期身在数学班,心系文学社的经典故事时,他却戛然而止,那么,我们开始上课,一脸严肃的他转换的相当之快,以至于金汉当时额头上流下了紧张的汗水。

这或许也是一种反差吧。

随即他又一脸疑惑,一会儿看看地上,一会儿翻翻抽屉,不解道,黑板擦去哪里了?

教室内鸦雀无声,知道的不敢说,不知道的跟着白老师眼神四处寻找。

浩然兄看金汉当时额头上流下了汗水,准备挺身而出,随即举手说道,老师你看黑板上面。

只见白老师症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说道,你们可真会跟老师开玩笑。

说时迟那时快,白老师从讲台课桌下搬出一个凳子,正直的放在黑板擦下面的位置,慢慢的爬了上去,双腿在凳子上微微打颤,缓慢的将黑板擦拿了下来。

我们上课,白老师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此时的金汉已然不再讲话,他的内心也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

06

锻造宝剑需要冷水淬火,可也有极大风险得到废铁。

自从浩然兄帮金汉解围之后,金汉就时不时的找浩然兄聊天,以火影忍者,游戏王,名侦探柯南剧场版为诱饵找浩然兄聊天,起初浩然兄不以为然,殊不知金汉愈演愈烈,甚至让浩然兄产生了反感。

表面无言,实则冷处理后不了了之。

金汉又一次沉默了,比上一次更加沉默了,走廊相遇都是低着头,也不再主动与人沟通。

凌薇发现了金汉的变化,可又说不出来是怎样的变化,本着不打扰即为尊敬的原则,只好选择默不作声。

月考结束后,以张松为首的学霸们收获了一个月来努力学习的回报。

张松的小弟也在大哥的帮衬下进步神速。

凌薇有些坐不住了。

班主任来了,王火从厕所抽烟回来,一身烟味弥漫在教室过道。

我们这次考完试了,个别同学考试不是很理想,不一定是不够努力,或许是学习方式没有掌握,我们这次不排名词,分数成绩单我贴在黑板旁边了。

咱们班一共81位同学,全年级18个班,希望第二次月考的时候你们能够从容应对。

班主任语气毫无波澜,凌薇看到发下来的考卷成绩,第一次觉得无力。

次日早读,凌薇第一个进班,环顾四下无人后,战战兢兢的翻开了成绩单,第一张没有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前40名没有自己喽?

不对,班主任不是说没排名次吗,难道是按的学号?

没错,果然不出我只所料,凌薇看了第一号的同学名称是安同学。

而当凌薇翻到第二张的时候,回首发现张松和小弟出现在她的身后,早上好啊,张松说道。

凌薇大吃一惊看到第二张成绩单竟然是白纸,张松似乎看出了凌薇的不解,说道,我猜测班主任是为了不伤同学们的面子,才没排名次的。

至于第二张成绩单为啥是白纸,这个应该是班主任给我们留得一个悬念了。

凌薇笑道,也是也是。

心急如焚的跑回了座位。

张松在小弟的协助下将拐杖放在桌子下面,坐下来开始早读了。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凌薇却是心猿意马,时而看看窗外,时而左顾右盼。

在和值班的物理老师四目相对后,凌薇装模作样的大声朗读起来。

物理老师姓闫,是名正人君子,循循善诱,诲人不倦。

闫老师将凌薇叫了出去,说道,你不要跟王火学,他大声读,你就跟着大声读?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

凌薇的心智悄悄的发生着改变。

闫老师上课有个习惯,喜欢拿一张空白卷子,叫两到三位同学当着全班同学站在讲台课桌前做题。

凌薇最开始只是觉得害怕,心里默念别找我别找我,可总是事与愿违,几乎每次课前5分钟讲台做题都有她。

她就分析,闫老师这么做会不会是锻炼我们,让我们在真正的考场上不紧张,从容镇定呢?

早读结束后,张松和小弟说了句话,小弟就匆忙起身跑出去打饭了,自从大哥脚腕骨折后,小弟每天替大哥跑腿打饭更是家常便饭了。

凌薇感觉不饿,便走到张松座位前坐下,看四周无人后,低声问道,问你个问题?

张松看到凌薇坐在身边,把钢笔的笔帽合上后,转头望着凌薇,你说。

闫老师上课有个习惯,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为啥每次都找我呢?

或许觉得你潜力无限,想要挖掘挖掘。

哦我的天!凌薇拍着脑袋。

你不是最近几次做的不错嘛?

也不行也不行,我就没看到闫老师很满意过。

但这就像是打铁淬火,虽然偶尔像是泼凉水,也是为了个人或者班级的通盘全局考虑,对吧。

嗯,有道理,我去买饭,帮你带点?

哦,谢礼是吧,张松随机应变笑道。

07

做错事不必害怕,不长记性就不好了。

你们还记得闫老师说那个猴子的故事吗,浩然兄课间十分钟大会开始了。

有请浩然兄开讲,张松合上书本,转头迎合着。

张松示意小弟鼓掌,小弟不但鼓掌鼓的热烈,连带着龇牙咧嘴点头大笑。

凌薇抬头看了一眼浩然兄,只见他双眼紧闭,双臂张开,像是在接受观众朋友的拥戴一样的四下点头。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哼了一声后便又跑到厕所抽烟去了。

话说从前啊山里有一只灵猴,它的血比黄金还要珍贵,但是猴子有一个嗜好就是爱喝酒,喝完酒倒头就睡,因此猎人每次只要在陷阱处备好美酒,待猴子喝醉后就能用小刀在它耳朵后面剌一刀取猴血了,也正因为猴子嗜酒如命不长记性,才使得猎人频繁得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物理题长记性就能多得分,不长记性那就是嗜酒如命。

小弟跳出来总结发言后。同学们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课间。

更加难忘的是厕所抽完烟回来污染教室空气的王火,以及他那未成曲调先有情的哼哼。

闫老师还有很多经典故事,比如又一次隔壁班级的一位在走廊窗户边坐着男生疑似在用手机看色情片,被闫老师抓了个正着,直接把推拉窗推开后,把这位同学从窗户里面拉了出来,让他在走廊罚站。

再比如说后来同学为闫老师写的文章《为人师表-那个骑单车横跨三省的男人》。

比如说大课间乒乓球台马步稳当,球技灵活高超的身影。

上课耐心授教,下课后汗水淋湿白衬衫的背影。

更不用说愚人节的黑色幽默,教我们时常低调低调再低调的语重心长了。

开始各种不理解,顿悟已成局外人。

凌薇后面性格的变化也跟闫老师的言传身教有着很大的直接或间接影响。

接到通知,校长在大礼堂为高一师生宣贯主题《三年后我是一名大学生》,会议结束后每个人似有天生神力一般各个张牙舞爪,笑逐颜开。

凌薇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兴奋,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的学习态度又被抛掷到了九霄云外。

那之后,凌薇那迷之自信的性格又一次的浮出水面。

08

晚饭过后,是三节晚自习前的的晚读时间。

而晚读时光又往往是各路大神各显神通的时候。

王火看上了班级里的一位可爱的妹子。

似孔雀开屏般秀起了歌喉,美其名曰忽冷忽热欲擒故纵厚积薄发直捣黄龙。

姜鑫上周末烫了烫发根,作为英语课代表,黝黑的皮肤下瘦高的身材也是引得四周的女生投来欢喜的目光。

凌薇抬头看了他一眼,无意中的四目相对,仿佛看到了姜鑫站在初中校园里的小湖畔旁,朗诵英文诗歌引得无数小迷妹趋之若鹜的画面。

凌薇很安静的将眼神放在了语文课本的古诗文上,映入眼帘的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姜鑫也是撇了凌薇一眼,又陷入了身边女生的喝彩之中。

他是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的,却也是深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典故。

不消三日,隔壁班长发飘飘妹子的联系方式就被她的闺蜜殷勤的献给了姜鑫。

姜鑫与之迅速的火热起来,这对郎才女貌的神仙组合很快就被众人从起初的惊讶,羡慕,嫉妒,到无人问津了。

凌薇第一次觉得居然有人能够学业爱情双丰收,不觉得心中有些酸楚。

三天后的课前操阶段,姜鑫和长发妹子牵手走向操场时的画面映入了人们的视线,两人侧脸那洋溢着幸福的甜蜜微笑,不仅让凌薇第一次觉得自己钟爱的韩剧里的精神寄托是那样的不堪一击,空虚寂寞的现状也更加激化了她对情感生活的向往。

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完已是十点左右了,宿舍的独立卫生间里,凌薇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稚气未脱的脸庞,陷入了沉思,卫生间的房门紧闭着,外面的室友在小声的聊天。

她做了一个决定,将电子设备中的韩剧删了个干干净净。

躺在床上的她看到室友带着耳机在听英语词典,磁带的转动时均匀且平和,从简陋的收音机的金属外壳内传了出来,机械的工作着像是教室里任劳任怨的时钟。

凌薇看着手上先进的视频设备,和寝室里同学那破旧不堪的收音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空空如也的视频夹,凌薇叹了口气,将设备关机后,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姜鑫和隔壁班女同学那神仙眷侣的模样。

次日,凌薇的床单被染成了鲜红。

09

有些人不愿意刻意的维系人际关系,他们内心善良,助人为乐,默不作声。

用这个吧,要是不嫌弃的话。

早上5点钟,凌薇被双腿间的一抹血迹惊醒了,伴随着走廊上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卫生间里暖瓶向脸盆倾诉的水流声,室友响彻云霄的鼾声,她显得疲惫不堪。

上个月剩余的卫生巾不多了,也一直没去买,放哪里了,凌薇挠着头,秀发在她的眉间胡乱的披散着。

室友从床上起身将耳朵上挂着的耳机取了下来,看了一眼凌薇便说,是不是来了?

凌薇尴尬的笑着。

用这个吧,要是不嫌弃的话。

室友从床边的铁柜里面拿出来一包卫生巾递给了凌薇。

像是怕被拒绝好意,附加一句说道不是大众牌子,用着还可以。

凌薇并未耍大牌,也没有多说什么。

迅速将头发挽了个花,冲进卫生间将衣物顺手洗了一下,天气逐渐变凉了,暖瓶里的热水变成了稀缺资源。

大意了,凌薇昨晚将热水泡脚后用的所剩无几了,凌薇摇动暖瓶的声音引起了室友的关注,用我的热水吧,室友对凌薇说道。

用一点就行,谢谢啦。

凌薇感受到了室友的温暖,少有的感动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飞速的放映着。

来到教室后,同学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凌薇也匆忙的回到座位上,开始了早读。

窗外的黑夜渐渐的褪去了时光的浓墨。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窗外的桂花也是香的一塌糊涂。

凌薇看着手上的课本里的诗句发现和宿舍醒来时的场景如出一辙,很是有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早饭过后,凌薇拉着室友去小卖部买了许多电池,和两个收音机,一个送人,一个自用。

也是出于礼尚往来,怕被拒绝好意于是说道,咱俩一起试试这个新的收音机,昨晚深受启发,也是向你学习,请督促我每天听英语磁带吧,以后三年咱俩用的电池我全包了。

室友笑了笑,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新的设备再也没有在深夜中发出因零件老化而从被子里传出的阵阵噪音。

凌薇也觉得事出偶然,一箭双雕。

10

心情不好的时候,萧瑟的秋风也显得面目可憎。

说道班级里的奇葩人物,凌薇也是被动的听了许多。

那个两年后号称酒肉淫僧的邋遢大龄青年,名字唤作妄莲洁。

妄姓却是少见,此人也是凤毛麟角的反面教材。

一个约莫18岁的青年在平均15岁左右的高一班级里显得有些突兀。

另类的审美观与别具一格的精神追求令此人在凌薇的脑海中产生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高中三年,凌薇也是对此人逐渐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情绪。

起初此人只是有些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对身边人均是敬而远之。

怎奈迷之自信则是妄莲洁骨子里的另类信仰。

觉得很快跟身边的人混熟了之后,便花样繁多的肆无忌惮起来。

口无遮掩心直口快并不会使一个人显得潇洒自如,因为没有人会从那猥琐的外表下深度解读他过人的内在。

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谨慎的表达自我,声带都有些颤抖,许是班级里的同学太过优秀,他就只能以学习者的谦卑姿态自居。

起初因拾人牙慧编写班级“精简财政”活动经费草案得到班长的赏识。

班级里公开阐述观点的他似受勋般得到了以班长为首的团体喝彩。

此这一般,便一发的不可收拾了。

逢人便之乎者也,道貌岸然,思考问题时的他咬牙切齿的神情也是相当经典,国字脸上的胡须错综复杂,咬合肌如拉丝的鸡胸肉般若隐若现。

身上那不合适的破旧夹克衫更像是随着某位结过婚的农村亲戚,因婚后生活肥美而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腰间的旧皮带是他炫耀的资本。

他腰间的赘肉总在早饭过后总显得有些紧绷的厉害,丝毫不在乎周围人们的目光,潇洒的松了松腰带,解腰带时那卡拉卡拉的声响令他感到骄傲。

突然他正襟危坐,额头的汗珠微微凝结,右边大腿微微抬起,缓慢的从座椅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一瞬间令他的同桌感觉来到了泔水桶边。

屏住呼吸,极力忍耐。

戴上了痛苦面具,走到了崩溃边缘。

妄莲洁,你又放屁了?

王火在身后捂着鼻子扇风说道,真臭。

妄莲洁缓慢回头,不以己悲的淡然说道。

莫非阁下不曾放屁否?

回过头后双手随即潇洒的在腰带上左右拉动着调整了一下松紧。

随着屁股的扭动,残存的余威仍有十足的分量。

随着他右手缓慢的抬起,同学们的视线也看向了他,像是被聚光灯打在了头上,热量涌上了他的脑浆。

黢黑的四指化为梳子在脑门的油头上自前而后的梳理着,嘴角的胡渣上还残存着早餐的油渍,在阳光的映射下,像极了晶莹的琥珀,只不过用在这里,让人觉得有些恶心罢了。

王火一时语塞,哼了一声,心想放了个屁还这么心安理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妄莲洁的侧脸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自信心他是有的,自尊心期初他是有的。

腰间别的钥匙串也是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年龄代沟,若不是同为一班学生,没几个能从他沧桑猥琐的外表看出他懵懂无知的内心。

噫吁嚱,呜呼哀哉。

11

个头矮小的往往点子较多,也比较聪明。

妄莲洁有个朋友叫小贝。

此人是班级里的矮胖男生,自诩家族有着王者风范,处处洋溢着高人一等的酸穷讲究气质。

被妄莲洁号称为顿顿饭钱不下5块的男人。

当时的食堂饭菜还很便宜,一般就是一个饼夹菜1元到1.5元,一碗粥0.5元,拉面3元,米皮3元的样子。

许是妄莲洁较为节俭吧。

小贝足智多谋,曾多次外露他的处事风格以及极强的领导能力。

比如有一次号召全寝室的室友集资购买MP4用于观看电影。既可以节约资金,又不失好东西共同分享的立牌坊机会。

一天,MP4突然坏掉,小贝便与室友趁晚餐时间开会讨论此事,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多数人纷纷表示不同意二次集资修理,小贝便顺理成章翻新维修后获得了MP4的拥有权。

此人爱打篮球,要不是天生个头矮小,很难从哪方便看得出此人不具备篮球天赋。

他运球时把篮球拍的很高,甚至于每次篮球回弹时,他要抬手才能够到,但就是这样的身体素质,却也是篮球场上的一名猛将,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优势还是过人的篮球才能,他的脚臭味总比别人的强一些。

他在寝室的人缘极差,本着能借就借,绝不花钱购买的原则,省钱省到了连买拖鞋的钱都被他花到了刀刃上的地步。

或许只有他才闻不到自己的脚臭味,借用同寝室的富豪同学的拖鞋导致人家反感到另外买了一双。

富豪同学深谙世事,生怕明说驳人面子。

妄莲洁和小贝除此之外的奇葩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毕业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在发同学录,属于可以拆卸装订般的类型。

此时的妄莲洁已经解甲归田。

从自诩初中时候便是“文臣”的光环中彻底解脱出来,逐渐蜕变成一坨令人唏嘘的行尸走肉,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恰好分发同学录这个同学和妄莲洁曾是高一时候的同桌,只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三年来即便相遇也是低头无语不再来往。

那位同学离妄莲洁越发的近了。

手中的同学录也越发的少了。

看着妄莲洁不计前嫌的大度模样,抬头似乎在幻想着怎样给这位同学写同学录,并调动知识储备处心积虑打着腹稿的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果然发生了。

刚好最后一张同学录发给了妄廉洁的同桌,那个发同学录的同学见手里的纸张均已发送完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似乎妄莲洁是个透明人。

妄莲洁的同桌也是相当的反感妄莲洁的生活习惯,此时拿在手中的空白通讯录像是一枚军功章。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空白通讯录,正面看看,反面看看,眼神还不由自主的望向妄莲洁,嘴里的一抹笑意很不友好。

写点啥呢?妄莲洁的同桌自言自语道。

妄廉洁的内心此时是复杂的,虽生的五大三粗,即便四体不勤,此时也不免有些玻璃心了吧。

回忆三年来自己横扫网络小说的过往阅历,为了节约时间,谨遵只看剧情,打斗场面一扫而过的他,面对此刻现实中的荒诞剧情,不禁让他手足无措。

他缓缓的放下了抬着的脑袋,执笔的右手颤抖着,笔尖被他的自尊心按进了大拇指里,晕开了一团蚊子血般的鲜红。

12

时光飞逝,曾经最讨厌的人也会偶尔涌上心头。

拍毕业照的那天,妄莲的眼睛上面布满了油腻,侧身斜着脑袋看着镜头,雾茫茫的镜片后面的瞳孔上那惊恐的眼神好似映射出对未来的绝望。

凌薇的耳旁传来了一首同学写的打油诗。

话说有这么一位同学,姓妄,名叫莲洁,自诩才高八斗,却不知在人们眼中是个笑话。

说他是酒肉淫僧绝非空穴来风,此人荒诞至极,善饮酒,爱吃肉,没事来点兰花豆,自称僧,不撞钟,决口不谈色即空,白天睡,晚上疯,翻墙上网行色匆,省吃俭用买书看,金瓶梅捧在手中。

凌薇慌了神,定睛一看发现手上多了一本英语笔记。

时光回到了高一四班。

她想起来了,这笔记是问张松借的。

自从姜鑫和邻班长发飘飘妹子好上之后,空气里都是恋爱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王火也不甘示弱的和班级里一个又矮又胖又找不到腰的可爱妹子坠入了爱河。

实现了他忽冷忽热,欲擒故纵,厚积薄发,直捣黄龙的心路历程到知行合一的转变。

两人在班级里养了一只小狗,还没满月,也不会叫。

两人像养儿防老一样的神情注视着胯下的狗子。

一个是感情纽带,一个人天真烂漫。

后来那狗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也形同陌路,简直大快人心。

王火也不再逢人便说两人相遇的缘分故事,那个被众人听烂了的蛋糕店相遇的故事。

你也买蛋糕啊,对啊,怎么,家里没蛋糕了?

王火这人也甚为聪明,比如有一次因手机被母亲没收,灵机一动用父亲的手机给母亲发信息说:王火的手机呢?

还有那句经典台词,好书要慢慢看。

王火有一本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被他奉为经典,一个学年过去只看了一章,最后也草草送人了。

博览群书这点王火和妄莲洁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不仅自己爱看书,还强迫别人购买正版书籍。

犹记得他那本经典35元,有位同学受他蛊惑,买了一本10元的盗版书籍,令他眉头紧锁,花了很大的精力对这位同学进行了理论思想的批评教育。

事后还让人家做出检讨,勒令重新购买。

后者只能忍饥挨饿获取精神食粮。

每周周四下午的两节作文课,他都要引经据典的从中摘抄一二,拾人牙慧。

有一次王火烫头发了,托尼老师的毛巾似乎掉色,后面他的发型由黑变黄,很是出彩。

骄傲不已的逢人便吹牛,看我这发型只是烫了烫,是不是看着很像染了染?

狐朋狗友自是一番吹捧,也不乏有像妄莲洁一样的清高之人。

路过时放下狠话,染不染还是能看出来的。

凌薇听说后来在学校旁边的三角花园里看到了一群人殴打妄莲洁的画面。

也不知是死是活。

13

有些有趣的故事耐人寻味,就像一位故友时而与你情投意合,时而与你貌合神离。

蔣礼是名自我导向型的才子,不同于姜鑫那般受女孩仰慕,也不像张松那样令学霸嫉妒,他总是一声不吭,我行我素,特立独行,而即便如此,他的所作所为也总令同学们在不经意间对他刮目相看。

他做了些什么事呢?

不妨从凌薇的视角缓缓撕开这位神秘少年的面纱。

凌薇第一次对蔣礼产生好感,大概是看到他在开学班会上,发言时那口若悬河的表现。

开学的第一天,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味道,阳光伴着窗外的桂花香味,令班级内同学们纷纷激动不已,在班主任到来之前,一个个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有的社交牛人在四处寻觅猎物。

而有的同学则深藏不露且面不改色。

多数同学还是比较稚嫩,从不同的地区集中到这所示范性学府,夹杂着地方口音。

蔣礼大概在班里的第四排坐着。

高一四班是九九归一的格局。

中间五张单桌,似难兄难弟般受尽了上一批高考学子们的怨气,在6月份考场上备受汗水的侵袭,经历了教室里颠沛流离后失而复得的重逢的喜悦。

左右边靠墙的位置分别有着每排两张共计九排十八座的独立纵队的阵容。

凌薇在后排低头看书,那是一本韩寒的《三重门》,书皮已经有些旧了,疑似读过几遍,却仍爱不释手。

凌薇看书的样子也可能是为了寻找同类。

班主任的身材很魁梧,肌肉发达,洁白的长袖里面看得到更加洁白的背心。

这与昨天分班报道时凌薇的印象有所不同,当时的老师穿着发皱的t恤,面容和蔼可亲,显得颇接地气。

而如今的老师一身正气,不由得令她耳目一新,一瞬间那种女孩子青春期特有的情愫油然而生。

闫老师在黑板上流畅的行书令懂书法和不懂的都沉默了,粉笔字居然写出了如此惊艳的力道。

我叫闫克涛,是你们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你们可以叫我闫老师,但是仅叫老师的话,作为我们来讲一般很难分辨出同学们具体在叫谁,因此还是鼓励在座的各位叫我闫老师,可有一点,不建议你们直呼其名。

自我介绍完了,同学们有啥要问的吗?

见大家纷纷沉默不语,连刚才的社交牛人都不敢与之对视后,闫老师说道,我给各位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猴子,它的血非常值钱,可作为一味名贵中药,因此不少猎人对此趋之若鹜,这种猴子非常聪明,可也有缺点就是喜欢喝酒,每次在山间的酒泉处喝完酒后,就直接倒地便睡,毫无危机意识,聪明的猎人善于总结规律,每次藏于暗处,待猴子睡着后,提起猴子的耳朵,用随身的小刀在它耳朵后面轻轻喇上一刀,新鲜的猴血便被猎人收入囊中。猴子醒来后不多时便酒瘾发作心痒难耐,便又铤而走险饮酒误事,周而复始……

谁能说一说这个故事讲了什么呢,你们从中受到了什么启发呢?

咱们不着急回答,现在从九九归一阵法的第一位同学开始起立,做自我介绍。

同学们心智尚未成熟,一开始跟不上闫老师的节奏,经典的猴子的故事还没想明白,自我介绍这种令社交牛人一展才华的活动便如火如荼的蔓延开来了,势如破竹般席卷而来,社牛们跃跃欲试,社恐们打着腹稿。

凌薇并不懂何为社恐,直到有一次她坐长途汽车去另外一个城市去见蔣礼,心中一直默念着,师傅到人民路停一下。结果越接近终点,越惶恐不安,屡次鼓起勇气,却每次都迟迟不敢发言,而恰逢有人在人民路下车,才如释重物。

后来学过生物后她才知道原来当天发言前,由于焦急等待且不断深呼吸而导致自己身体不断分泌的那层出不穷的物质并不是洪荒之力,而且肾上腺素。

一个个同学们的发言千篇一律的不入凌薇法耳。

表面镇定自若的她还是不时的将手中《三重门》的书皮反复翻弄着一角。

不同于电子书籍的普及,当时的纸质书籍除了自己阅读外,还能享受到借阅的快感。

这里的快感可以理解为要是借阅人读的不快,那么书就会有被主人强制执行拿回去的意思。

独白:嗯,这样解释应该能过审了。

毕竟书非借不能读也。

但也不能曲解这句词的真谛: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

所谓借书满架,偃仰啸歌这句话并不是说你借了同学的很多书不读,站在原地哈哈大笑的意思。

而是……算了有兴趣的还是自己搜搜真实意思吧。

前排的同学们依旧依次起立后做着枯燥的自我介绍,直到凌薇听到一位同学站起来后默不作声,她才缓缓的抬起了头。

这个同学叫做蔣礼,不知道为何蔣礼沉默了几秒钟后,向讲台上的闫老师鞠了一躬后,立刻转过身来,与凌薇那少女的双眸四目相对了一瞬。

蔣礼环顾四周便侃侃而谈说道,大家好,我叫蔣礼,我这个人非常的无趣,相信后面接触多了各位自然也就释怀了,当然我的言行举止未必人如其名,多数时间,我是很不“蔣礼”的,有点我行我素,也可能会无意中伤害各位,如果有冒犯到大家的时候,欢迎各位私聊骂我,相比于初中时候的多次被揍,骂我已然是大慈大悲,留我狗命了。

蔣礼环顾四周,见有几位同学忍俊不禁,阴谋得逞便心中暗爽。

他回头看了闫老师一眼,收到了正向的善意的反馈,于是他便对这位老师的气量心里有数了。

随即说道,我想尝试着回答一下闫老师这个猴子的故事那背后耐人寻味的寓意。

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听呢?

社交悍匪们的胃口被调动了,其中一位同学说,你可能说的没我好,但是我很愿意听你抛砖引玉,引我而来。

蔣礼仰天长笑,这位兄台,不妨一试,我们直接打擂如何?

这位社交悍匪随即应战。

蔣礼耐心的听他发言,眼神却飘忽不定,不自觉的停留在后两排中间座位那闪着金光的小鹿乱撞的凌薇的眼中。

14

课间十分钟,男生们在走廊上你追我赶,为的是吸引路过的异性,女孩子则是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奔洗手间。

伊人侧目赫然微笑走过。

这令教室内同样无趣翻着小说的蔣礼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蔣礼的眼神不自觉的从书本上跳到了凌薇侧脸。

单手拖头,右手拇指也不自觉的将书本变成了风扇。

凌薇走路的样子很可爱,有些调皮。

却一点也没有幼稚可笑,有些成熟。

按理说调皮和成熟两种特质是很难糅合进一副躯壳的。但若是天生丽质,有意为之,却也是浑然天成,王者风范。

若不是老天赏饭,凌薇可能也是这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存在。

凌薇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任凭窗外的雨打风霜,她自岿然不动,乐天知命。

从小跟着父亲入门了很多乐器,最喜欢小提琴,钢琴曲也是3岁便开始耳濡目染了,可由于小城市起点优于大众同学,便早早志得意满,举步不前了。

以至于连个金葫芦杯少儿小提琴比赛旧城区红星社业余组银奖,也没拿到。

考级也就更别说了。

十二岁前她除了没事可干,几乎没有任何烦恼。

蔣礼的经历与之并无二致,也是从小跟着父亲学了各种乐器,萨克斯,小提琴,竹笛等等,虽然学的一塌糊涂,却也是逢人便吹牛说自己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而当有人劝他露一两手时,蔣礼便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今天没手感,就是借来的提琴音色不行,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好像什么都懂,又似乎一无所知。

好在有些底子,拿起小提琴的时候还是能让外行人觉得他挺内行的。

每当蔣礼用膀胱打量,啊呸!余光打量身旁围着的各位门外汉,而观众们那惊艳的目光又恰如其分的逗留在他水母手型握弓的右手时,他的左手总是不自觉的在GDAE四根弦上胡乱游走,时而揉弦,时而换把。

就是不见他拉出声音,每次都是说,我这个一般不轻易展示才华,要不今天到此为止吧。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最近又在研究古琴,兴趣确实不在小提琴上,为了给各位留下最美好的第一印象,我决定不拉了。

找一天,我一定给各位演奏,一定,真的,真的。

后来凌薇的经验告诉自己,凡是听到一定一定,真的真的,这种语气助词的时候,那么大概率这个发言者要么是惶恐不安之辈,要么是欺世盗名之徒。

很巧的是蔣礼兼而有之。

好在果核部分没坏。

无伤大雅。

凌薇位于九九归一的教室中央第五还是第六排的样子,好吧,就把她放在第六排好了。

她在五排单桌的中间地带,如果说以教室左后方的同学为平面坐标系的原点(0.0)坐标的话,那么凌薇的位置则是在(4.3)的坐标点上,蔣礼在(4.5)的坐标点上。

翻译成人话就是,凌薇在第六排中间,蔣礼在第四排中间,他俩中间隔了个电灯泡。

阿秋哦,谁骂我!

凌薇看到前面的小伙子打了个喷嚏,不免笑出了声。

课间的匆匆时光至今难忘,少年少女的眼神清澈无比,像极了雨过天晴的潭水泛起的层层波光。

15

粉笔在黑板上乱写乱画,黑板擦却躲在暗处不愿说话。

第二节课开始了,金汉是班里的社交牛人,上一节课和蔣礼叫板,鼓励蔣礼抛砖引玉引他出山而被单杀的经历,许是他羽翼丰满前成长路上最不美的太阳。

为了挣回点面子,他想了个损招,将黑板擦藏到了黑板与墙面的交接处,也就是墙面与人格独立,生活自理的大牌子之间的连接处。

许是命运使然,数学老师的身材令金汉阴谋得逞,与自己的心理预期不谋而合。

浩然兄一身正气与蔣礼并排而坐,位于靠走廊的位置,中间也是加了一个电灯泡,不过好在浩然兄取向非常正常。

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也开得了玩笑的他回头看向后排的金汉,只见金汉洋洋得意的双手抱拳,眼睛咪成了一条缝,脑袋左摇右摆。

像是废弃古堡里的旧钟。

这节课是数学课,老师也是风趣幽默,他身着粉色立领夹克,洗的掉色,脚踩皮鞋,锃光瓦亮。

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后,回头一脸严肃的说道,各位我叫白小鹏,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在黑板上画了个圆,看,画的很圆么,哈哈哈。

同学们很单纯的被逗乐了。

相信各位同学有的已经预习过了书本的内容,高中课程呢,我们将改变以往的学习习惯,不同于初中时候老师的手把手教学,高中课程呢多数是老师给你们讲一部分,你们自学一部分,好在书本里的知识不多,但也绝不能刷题认错一笑而过,谁能把握数学分数,谁就能脱颖而出。

凌薇听得津津有味,身边的静雯却是目瞪口呆,不太理解,什么叫刷题认错一笑而过?

凌薇听出了大意,确是默不作声。

大约15分钟后,白老师便招呼同学们自学,他则是在讲台上踱步,背着手左右寻找着什么,他在寻找什么呢?

凌薇看着从高年级借来的数学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符号,虽不至于完全不懂,却也是头昏脑胀。

学校还没分发新书,老师也不便开展教学。

只见白老师停在了刚才画的大圆旁边,用食指把线段的连接处擦了擦,本着当且仅当的条件约束,却收货了画蛇添足的多此一举。

线段越描越白,与绿色背景的黑板形成了不那么鲜明的对比,他转过身去朝着浩然兄身旁的过道走去,大约走到第八排左右的样子,他转身看向黑板,习惯了右手摸下巴的动作的他,突然意识到食指间的粉笔碎屑,换成了左手托腮,凝神聚气的看着黑板上的那个圆。

怎么样,画的圆吧,同学们被白老师这突兀的发问整的纷纷抬头看向这个圆。

若有所思。

大约过了十分钟,白老师在这个圆的基础上为同学们讲了集合,交集并集和补集等相关知识。

随着黑板上粉笔的攻城掠地,留给白老师发挥的空间和他的发型一样,显得已经不多了。

刚好在最后一个字写完之后,板书工整且准确的占据了整面大墙。

真是严丝合缝,当且仅当啊。

他看向远处的大圆,仍旧觉得有些缺憾,随即物色黑板擦的真实位置,却无所收获,严肃的说道,黑板擦去哪里了?

金汉瞬间石化,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老师环顾四周,看出他的不安。

金汉抬头看向黑板上面,白老师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高度连他踮脚加举手都够不到的位置。

随即戏剧性的一幕爆发了,白老师从讲台下面搬出一张落满灰尘的椅子,慢慢的放在黑板擦的正下方,他蹒跚的背影让金汉想起了朱自清的父亲。

这时的金汉不由自主的看到了自己抽屉里的橘子。

白老师的双脚慢慢的站了上去,膝盖微曲,有颤抖的迹象,手慢慢的伸向了位居高位的黑板擦。

他得手后,并不着急,而是站在桌子上回首俯视大众,脸色阴沉,似满弓邀月一般引而不发。

要不是身在五楼,同学们才不会担心白老师会有驾鹤西去一了百了的悲壮感。

怎料其被小风一吹,诗兴大发,七言律诗,层出不穷,五言绝句,不在话下,旁征博引,妙笔生花。

随即戏剧性的缓慢爬下椅子,笑逐颜开。

你们可真会跟老师开玩笑,白老师缓解着尴尬,同学们的情绪波动很大,有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情,有的表示不解,还有的身心俱疲。

接下来,白老师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椅子,右手将椅子提起放在嘴巴前面,鼓气的腮帮子将椅子上的粉末吹向了(0.9)坐标点,也就是教室的左上角角落,粉末伴着漏水的风箱与白老师的口水融合着洒向大地,惠及众生。

要不是窗帘的遮挡,这喷洒的人工水壶许是能在阳光的映射下展现出美丽的彩虹,起码也有丁达尔效应。

前排的同学们干咳着看向老师。

只见他毫不犹豫安静的坐了下来,从粉色立领夹克中拿出一张稿纸,一支黑色英雄钢笔,奋笔疾书,褐色的嘴唇聚拢的样子真实的表现出他的投入。

写完之后,便走出了门。

时间严丝合缝,在他的右脚踏出门外的一瞬,下课铃响了起来。

16

每个人都有回首往事的权利,不管你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七岁。

看着讲台桌上那精湛的字体,那是前辈逝去的青春。

白老师前脚刚走,王火便拉着金汉和浩然兄上讲台上看白老师的墨宝,只见粉红色的稿纸横杠间赫然写着:那年我十六岁,几个大字。

后面得知白老师也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郁郁寡欢之人,如若不然,焉能作此良诗呢。

王火烟瘾犯了,随即将白老师的墨宝交给金汉,手脚抽搐着跑向厕所,也顾不上课间操去操场集合了。

闫老师在门外站着,临时任命浩然兄为体委带领同学们有序下楼。

浩然兄不负众望,让同学们感觉很有范儿。

王火也是一脸萎靡的混进了队伍,身上夹杂着厕所的臭味和烟熏火燎的烟味,喉咙里被38元一瓶的安利清新剂掩饰着,却是欲盖弥彰。

凌薇在队伍里的中间位置,身旁正是王火和蔣礼,许是看出了凌薇的不悦,蔣礼将王火拉到了一边,自己与凌薇并排的走向操场。

由于没有口号,他们只能跟随着浩然兄那铿锵有力的一二一叫喊着。

圈外是班主任们阅兵式的占成一排,白老师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便于识别,除了泛白的粉色立领夹克,就是那屁股上灰白的两块大印了,位于近处的同学看的到由于口水和灰尘的作用而凝结到他裤子上的斑点。

他自己却浑然不知,阳光打在他的脑门上,和他崭新的皮鞋一样的光彩照人,锃光瓦亮。

白老师双手抱拳,朝着身旁的闫老师做着讲解,自信的光芒宛若璀璨的的群星。

闫老师耐心的听完之后,善意的提醒了他的着装。

白老师右脚尖着地,逆时针旋转90度,上半身顺时针旋转90度后看到了自己的杰作,后面我们班的数学作业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

两位老师的关系似乎也不动声色的疏远了些。

闫老师依旧低调内敛。

白老师仍然激情四射。

一刚一柔,百事莫愁。

凌薇边跑便看向旁边的蔣礼,说不上有多好看,也就是普通人的模样,脸上也有青春痘,短头发却显得由为精神。

怎么?蔣礼注意到了凌薇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在想留长头发是什么样的。

是留过一段时间后面觉得剪发办卡太麻烦就剪短了。

哦?

嗯。

两排男生两排女生的队形后来被系主任强行换成了前面四排女生后面四排男生的模样。

说是这样能够防止交头接耳,男女生高低起伏错落有致整齐划一。

次年的春天,凌薇和蔣礼无意中说起此事,像是棋逢对手,偶遇佳音般的意见一致,觉得这无非就是系主任防止早恋的内法外儒的狗屁不通的言论罢了。

当时的两人坐在操场的角落,看着操场上人来人往。他们俩双手撑地,随意的坐在草坪上,身体后仰,慵懒的看着天边的云彩,享受着难得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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