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乐玥,不管你信不信,爱情就在那里。我信。”我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
令人烦躁的英语课。
我拖着下巴,用极尽迷蒙,仿佛在说“我啥也听不懂”的眼神看着英俊的英语老师写着板书——英语课是我在大学里为数不多的能看看板书的课。
可是老师好像并没有读懂我眼神的意思。
吊扇在我头上,可我丝毫感觉不到凉快。我感觉风吹向了别处。
吹向了遥远的y省,遥远的k城。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可是对于乐玥来说,她现在可能很燥热,也可能很寒冷。所谓冰火两重天吧。
因为,她又例行性失恋了。
上个月她还给我发她和她小男朋友的合影。她骑在她小男朋友的脖子上,双手在头上做兔耳朵,大刺刺地笑着。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羡煞旁人。
今天早上,我便收到她的信,亦或是通知:
敬爱的大疼:
我想和你说四个字。
你已经猜到了,对吧?没错,就是我失恋了。我真没想到,我做梦也想不到,小黑劈腿劈给了一个男生,这世界,还真是什么事都有呢,哈哈。
可是大疼,为什么,这种事偏偏被我碰上呢?我……我以为,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从不和我吵架,为什么什么事都让着我了,哈,好傻吧,我竟然还以为他是因为爱我呢。
不管怎样,不管你说什么,我这次,真的不敢再相信爱情了。毕业之前,我要一直单身。我真的从没想过男朋友还会被男人抢去。我深刻体会了你说的话,有时候我以为的确实不是我以为的。
再和你说四个字吧,大疼,我想你了。哦不,这是六个字。
5月18日
二
之所以爱信这个东西,是因为我和乐玥都坚定地认为,信和音乐一样,都有穿越时光的魔力。
在六一儿童节,我收到这样一封令人惊喜的信。惊喜?我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了。同时,我也不得不感慨:社会主义好,一封信能等到老。
我用脚趾也能想到乐玥在写这封信时那伤心欲绝,咬牙切齿的表情,所以我已经用筹来的钱订好了明天的机票。
天无绝人之路。上帝虽然让我穷,但却赐我一个有钱的哥们,阿泽。他接济了无数个我熬不过去快要饿死的黑夜。
阿泽搂着他的二妃,叼着烟对我语重心长:“疼啊,她到底是你啥人嘞?你咋待他这么好嘞~”
我抬起头看向明媚的雾霾,它黑乌乌的好丑,有些想让人流泪。我想,我要是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好了。
更多时候,我想的不是乐玥是我的什么人,而是我是她的什么人。自从大一分隔两地以后,我每个月都和她的大姨妈同一天到来,我过上了“异地恋”的日子。
我拎着两袋乐玥最爱吃的草莓,出现在她学校的门口。
老远,我看见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欢呼雀跃地跑过来,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将她久违的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可我知道,我的心正在被掏空。
乐玥松开我,抬头用清澈的眸子看向我,我看见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
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闪亮。
她开口第一句就是:“大疼,小黑,小黑不要我了,可我好爱他!”
按理说,我可以坚定地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乐玥,他不要你,我要。”可是,话到嘴边,我咽了下去。我只是摸摸她的双马尾,淡淡地笑:“这发型挺可爱的。显嫩。”
乐玥嘴一嘟,“哼,又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只是,我是口是心非的人。我学的心口不一了。
从始至终,乐玥都是舞台上星光灿烂,万众瞩目的公主;而我,不过是台下阴影里的一名观众。
还是后排的观众。
三
高一,新的班级。谁都会有意无意地扫视班里的新的面孔,一旦有目光的交锋,两个人便会同时转开——有意思得很。
“看哪呢?嘻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在我面前有节奏地晃着,“别的同学,你迟早会认识滴,不如先认识认识你的前桌,漂亮的乐玥同学吧。”
我一回神,眼睛对上面前女生的漂亮的栗色眸子,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烫,视线不自觉的偏移,怯懦地说:“啊,你好,我叫周小疼。”
后来我想,乐玥,你这妖精,实在漂亮得过分,让人看着你就觉得紧张。当然也可能,只有我看着她才会紧张。
“啊?小疼!你父母怎么想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乐玥捂着嘴转过头肆无忌惮地笑,笑得肩膀直抖。然后她转过来,红着脸带着笑意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笑点低……”
我有些结巴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的,这是我父亲起的,不是我父母,我没有母……”我单纯地自然说出来,但随即止住了口,怎么能才认识就告诉人家自己家里的情况?我迅速转移话题,“之所以叫小疼,是因为我比班里的同级生大一岁,我上学晚了一年。”
面对毫无逻辑的解释和之前的口误,聪明的乐玥没有在意,但我很清楚地看到她亮晶晶的眼黯淡了一下,但她又笑了:“那应该叫大疼啊,哈哈。”
你不会知道这么一种感觉,那就是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十几年全都白活了。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里,乐玥就像强行闯入他生命中的天使,随处播撒阳光。
乐玥开始和我上课传纸条。
每次都是她主动,因为我虽然很想跟她聊天,但我却能克制自己,等她主动。还好我的自制力很好,每次都能等到她先无聊。
记得一次聊到了“一见钟情”的话题,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乐玥的字很丑,这颠覆了我对“字如其人”的看法。
她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看到这个问题,心里有些感情抑制不住的翻滚。因为我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同学”的范畴,也早已迈出了“朋友”的范围,我想发展的关系,我自己都觉得龌龊。
她漂亮,善良,活泼……几乎集所有我对于女生渴望的优点于一身,虽然我长得拉出去不会给她减分,但内向的少年,面对心仪的女孩,心中总是自卑的。
我想了好久怎么回她才能显得自己很特殊;我的余光看到她已经等得着急了,用手指小声地敲着桌子。于是我小心地写下:
遇见你之前,我不信。
我本以为我深思熟虑的回复包含的暗示她能看懂,可乐玥的笔帽没过几秒就在她背后伸了上来,我迫不及待甚至可以说是如饥似渴地打开:
哈哈,我现在……好像对C班的那个谁有了那样的感觉,每天都想看见他。大疼,怎么办?
看见这样的回复,我的脑子好像炸开了,有些空白。就好像从暖和的被窝里突然掉进了冰窟窿。我强烈克制住自己悲伤的心情,让它不要溢出来,可是这次我的自制力失效了,我想哭。
后来的事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我是如何帮乐玥追上那个C班的校草的。他俩放学后走在一起,没错,就是一个词——郎才女貌。再来一个?天造地设。再来一个?天作之合。再来一个?滚。
少女情怀总是诗,那我的心情在一段时间里就是“少男情怀总是词”。我把这称作是“一个人的恋爱。”
四
乐玥前前后后谈过5场恋爱,不算很多,但却比我足足多了5次。每次都轰轰烈烈,抑扬顿挫。
而我,随着年龄的增加,也成熟了许多。不光是个子变高了,我的觉悟也变高了。我觉得,既然我爱她,就要尽我所能,放下一切,让她快乐——这是我看了好几本佛家的著作才有的觉悟。因为从乐玥叫我第一声“哥”开始,我就觉悟到了一切。但我听着实在别扭,于是背着佛祖对她说别叫我哥,她说那就叫疼哥。
终于,在我的强烈抗议下,她改口叫了“大疼”,却从不肯叫我“小疼”。可能,她的心中,叫谁小某,就是爱谁的意思吧。
慢慢的,仿佛,我成了她的专属心理咨询师。她开始变得生理不决问医生,心理不决问小疼。她所有的一切,都和我说。有许多秘密,她连热恋的男朋友都不告诉,却告诉我。
当然更多的,我是为她分析爱情。为什么?因为爱情这东西,我很懂。前前后后,我爱了她8年。每当她哭哭啼啼地闹着说再也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的时候,我就会马上赶到她身边,劝她,陪着她,看花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最后促使她不计前嫌,忘却忧伤,开始下一段感情来治疗上一段的感情。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心里说,笨蛋,你的下一任感情能不能选择我?
不能。她的芳心,从来没有暂存在我这里过。也许她知道,我这种盒子,一旦别人把心存进来,我就再也不会让她取走。
五
“来,喝口汤。别写啦,这一天天的,我看你快上天了。”耳边传来乐玥依旧甜美的嗓音,真的像黄莺歌唱一样的好听,让我想听一辈子。这不是小说,所以我用耳膜感受。
我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一勺汤,放下电脑,微笑地看着她。温柔的脸,温柔的眼,温柔的一切,如同窗外天空上轻轻溜过的一朵棉花糖。
被填满的心,突然变得柔软极了。
乐玥小声地说:“买这个戒指吧,你挑的那个太大了,好贵的说……”不让她往下说,我及时制止,压低声音稍微大声说:“就买那个,没商量。这事不能让着你。”乐玥握起我的手,坐在床边,温顺地点了点头:“好些了吗?一会该换药了。”我看向她,她嫣然一笑。
阿泽发来消息:疼啊,这回真疼了吧。不过切了就不疼了哈,阿泽给你发来贺电。我得下周去瞅你哩。
我迅速地回:早该切了这没用的阑尾。放心,一切都好。你大学不是问我常去找的女生是谁吗?是我女朋友。
阿泽:你小子,哈哈哈哈。
我看着站在窗边的倩影,想起乐玥生日那天凌晨打来的电话:“小疼,我要辞掉工作,去找你。我是个傻子,我真傻。小疼,我想你,你一定不要不要我。这是双否定表强调哦,嘻嘻……”
我听着那头乐玥感冒了,带着哽咽开玩笑的声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一个人窝在被窝,孤独地掉着眼泪给我打电话的画面,我知道她肯定又受到了谁的欺负。我的眼眶瞬间变得温热潮湿,就好像多年的委屈一涌而出,恨不得张开翅膀就飞到她身边。原本我还想解释明天的谈判实在太重要,事关公司重大利益,所以无法去陪她,但听她这样说,我突然抽泣着想扯着嗓子喊一句:丫的你才知道自己傻?
可是我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这不得不归功于我练习了多年的感情宝典——任你心碎难过,我自岿然不动,身心分离大法。
我在黑暗中掩藏表情,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温柔地对她说:“没事,我后天去接你。”
乐玥,你知道吗?
我离你,永远都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我喝完汤,拆开乐玥给我压在枕头下的信封,粉红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小疼,我相信爱情了。
对,你早该相信,像我一样。我之所以一直相信它,是因为我一直都爱着你。
我只是在相信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