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生二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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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太空港尽头的出站大厅，各形各色人等来往纷纷，很是热闹，有几排白色座椅供人休息和等待。也许因为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建筑本身颇具设计感，有两面墙壁都是金属骨架配合强化抗风沙玻璃的结构。隔着玻璃可以看见外部世界的景象：近处是一小片绿洲，红花绿叶的与建筑的银白色相映倒还蛮好看。然而在更远处，天是发暗的灰黄色，太阳只是一块亮斑，几缕浅灰色与其说是浮云不如说更像尘烟。地则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那干燥的黄色在日光下无比刺目，反倒衬得那天空有了点儿清爽的蓝意。

脚踩在大厅银白色的合金地面上，东方延绪感到自己被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抓住了，与在木星轨道上的舰队基地中感受过的人工重力不同，在这里仿佛不仅身体、就连思维也变得不再轻盈。她呼了口气，仰起头看到了各种图文信息，大多是传统的屏幕显示式，有些是“杭州欢迎您”的宣传语配以著名景区的影像，有些是美食或特产的介绍，还有些酒店旅舍的广告。在这一片斑斓色彩中她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很不起眼的一块显示屏，闪着淡淡荧光的绿色文字是“重力1G”。

按照法规，所有形式的太空港都需要在一些关键节点标示当时当地重力，这在地球表面似乎是多此一举，是类似于“程序员需要一个空杯子预防自己不渴”的笑话，多数人都会这样想。——也许就是为什么这块显示屏做得如此简陋，然而她现在只能通过它来确认现实。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一个很温和的男声。

循声望去，从行李提取处的方向走来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手里拎着两个浅蓝色的军队制式行李箱。那小箱子里其实没装多少东西，他却走得小心翼翼，看样子也和自己一样，对地球重力感到不适应。东方延绪不由得一笑，迎向他走过去：“还好……噢，行李我来拿吧，谢谢你……”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箱子，又在手里掂了掂份量，“这地方的重力似乎比我们那里训练的1G标准更强啊。”

减去一半负重，对方也舒出了一口气，却又摇了摇头道：“如果说地理位置造成的重力差异，人体应该没有那么敏感，这里的纬度和海拔也应该不会比1G更重。”说着向周围环境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收回到他们两人之间，“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两年都待在舰上，已经很久没怎么进入重力环境了。”

她扬了一扬眉毛：“书呆子，不要总是说‘应该’，说实际的感觉。你真的觉得这里的重力只有1G？”

“要做相对比较就更没办法呢，我也不记得上次进标准1G是什么感觉了。”他望着她笑了一下，“不过这里使人感觉不习惯的也可能是‘世界感’。”

“什么？”她眼神中表示出对新词汇的兴趣。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向大厅的出口处走去。“世界感——形容身处在人类传统‘世界’中的感受。”他向她娓娓而谈道，“这是两个多世纪前的黄金时代，某些人提出的一种设计太空社区的理念，并不是简单的可以住、有人住就足够了，他们追求的是在太空中也要有‘家的感觉’，当然这里家的范围要大些，是全体人类的故乡。想要居住者拥有这种世界感，首先就要为其提供足够大的空间和足够远的视野。”

“很有想象力，听起来就是黄金时代特有的浪漫，不过要说家的感觉……”东方延绪微笑着叹了口气，“我们倒是可以把军舰或者空间站布置得像花园别墅一样，但是你说的这种——用广阔的空间营造出真正生活在‘世界’中的感觉，光是耗费就已经不可想象了。”

“是啊，所以后来经历了大低谷，又经历了舰队独立，现在已经没有人提这个概念了，我也是偶然在一本讲公元时期宇航史的书里看到。我们平时的生活环境就是‘世界感’的反面例子。知道他们曾经怎么说吗——没有世界感的太空社区就像一艘大飞船，人怎么能几辈子生活在一艘大飞船上呢。”

最后这句话让东方延绪噗嗤一声笑出来：“人怎么就不能几辈子生活在大飞船上了！”

但她随后止住笑，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不对，其实我们真正在飞船上的生活也就这两年，在此前至多算是生活在舰队基地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哦，还有小时候的暑假，被爸爸带上军舰玩过两次。”她扬头看向对方，“小岩你呢？在以前出过港吗？”

“我没有，你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坐机关办公室的。”

听到对方的回答，她沉吟了片刻，再将视线投向玻璃墙外。那片并不美丽的大地与天空，现在已经能分辨出沙漠中有一条灰扑扑的道路伸向远方，接送旅客的车辆在路上来来往往。——也许正是因为与木星基地相比，这里是真正的“世界”，这里有“家的感觉”，所以使她感受到了某种比重力更深沉的力量。这力量给人类带来慰藉与依赖感，但或许也是另一种束缚。

想到这里她很是感慨地说道：“所以说即使是我们太空军，也不算是‘几辈子生活在飞船里’——那种生活确实有点难以想象呢。”

褚岩向她瞥过来一眼，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东方延绪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就有点挑战意味地一眼扫过去，见他迅速低下眼帘装作没事的样子。她也不继续追究，毕竟他大多数时候是偏于沉静内向的。正当两人都各怀着心事、不再言语的时候，突然同时被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打断了思绪——

“延绪姐！在这里在这里！”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等候区传来的。褚岩转过视线看见三名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喊话的显然是其中那个小姑娘，虽然衣着与普通地球人无异，但身材颀长、比身旁的两个男孩子还高出不少，显然也是在太空中成长的新人类。东方延绪看来与她是老相识了，两位姑娘一见面就欢天喜地的牵起对方的手。“才两年没见，我的小西就又长高长漂亮了！”东方打量着对方赞叹道。

“毕竟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嘛，延绪姐才漂亮呢……”那女孩也上上下下地看着她，“哇噢！延绪姐…你这身真的太帅气了！”

东方延绪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尉官常服，十分合衬她修长窈窕的身材，又俏皮地歪戴着一顶黑色军帽，那“剑与星”的帽徽闪着熠熠光芒。她勾起手指在女孩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小丫头，也不是第一次看我穿军装了，还大惊小怪什么。”

“全息影像哪里比得上真人漂亮。”女孩说着，用胳膊勾住她的脖子，撒娇似的摇头晃脑，突然在意到她身后还有一名同样穿着尉官军服的青年，便弯了弯嘴角，凑在她耳边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姐姐，交男朋友了？”

东方延绪微笑着看了一眼身后，摇摇头：“没有，只是校友，又都在一艘军舰上实习。”她一手揽着女孩，一手又将他拉到身前，“他叫褚岩，你们称呼他小岩就行了。小岩，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小时候住在邻宿舍的妹子，叫西子的，这次来杭州玩也是她的提议。”

两人在她的热情介绍下握过了手。西子看到东方延绪的态度落落大方，倒是那个青年军官微微垂着眼帘，笑容腼腆，仿佛不好意思似的。——果然不是延绪姐会喜欢的类型，她在心里做出评断，延绪姐仰慕的男性向来是刚毅英武的形象。随后她松开胳膊站直了身，也把身旁的两个男孩儿扯了过来。

“来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吧——这是李维，我同学，是个公元人，不过现在也在舰队基地读高中，为了以后能参加太空军。那位是赵鑫，在冬眠前他们就是哥俩好了。”

接着几位年轻人都互相认识了。李维和赵鑫都是典型的公元人，个子不高但体格结实，气质比年龄看起来更为老成。而不同于赵鑫的沉闷寡言，李维面对两名军人表现得十分礼貌周全：“两位是第一次来地球，重力感还适应吗？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们来帮忙拿行李吧。”

“谢谢，不过我自己能行。”东方延绪笑笑，“我们在歼击机里训练时，承受的过载能超过3G呢。”

“这和飞船里的过载不一样，时间长了就知道，尤其是走路。你们的脊柱的受力情况和太空中不同了，血液也会向下肢积聚，走一段时间就会很难受的……来，行李给我吧。”

拗不过他的热情，行李箱最终还是被接了过去。于是两名公元小伙子走在前面，李维拎着两个姑娘的箱子，赵鑫则拎着褚岩的，他们走的速度不快，以便让后面的三人能跟上。东方延绪和西子挽着胳膊，边走边讲着小话，像两只活泼的小鸟，旁边的褚岩倒是一路不声不响。西子无意间一眼瞥见他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他刚才那种羞涩的反应，又起了开玩笑的念头，于是用手肘撞了撞他：“我送给延绪姐的是两人份的全程票，让她带个同伴来，知道这对于多少姑娘小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嘛？你得要好好感谢才是。”

他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她，表情却像是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西子突然感到疑惑和紧张了，疑惑对方的反应与预期中不同，紧张自己也许开错了玩笑。但他的眼神很快又缓和了，很温柔地向她笑了笑——

“这次确实很感谢东方。我中学时的一位历史老师也在杭州养病，所以打算趁着假期来看看她，东方听说后就送了我一套票。”这时西子注意到他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一道忧郁的阴影，倒是很动人的，他接着说，“老师年纪大了，如果等到下次假期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啊…？！”西子轻轻地惊呼了一声，随后立即小声补了句I'm sorry for that。而那个叫赵鑫的少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是表示关切还是怀疑，或是兼而有之，语气直梆梆的问道：“她在舰队教书却回地球养病？是什么病，舰队的医疗条件不是先进得多吗？”

“老年人常见的各种慢性病，不算多么严重，她留在地球是因为想陪着爱人度过余生。”褚岩也朝他温柔地一笑，“她和你一样是公元人，作为曾经太空军的增援未来特遣队的军属冬眠的，但是丈夫在大低谷时期牺牲了。”

赵鑫的眼中仿佛有某种情绪被触动了，但是没再做声，只是沉默着回头继续往前走。西子又轻声感叹着：“黄金时代的伴侣很多都是这样，比现在更重视地理上的团聚，其实也有其浪漫之处……”看起来比他俩更稳重一些的李维则问到了正题：“那你明天不一起去西湖吗？”

“疗养院就离景区不远，我今晚住在老师那里，明天吃完晚饭就过来，你们到晚上还要划船的吧？”

“对，晚上去看三潭印月，可别迟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