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云和结青成亲那天，燕子楼摆了一百零八桌酒席，三天三夜，江湖各路英雄都可以前来白吃白喝。

周吴正就是为了这顿免费的酒席，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两夜的路，到了燕子楼前，几乎口吐白沫。

“英雄，酒席昨天晚上就结束了，要不要给您开间上好的客房？”门口的跑堂弯下腰对周吴正说。

周吴正抬头，燕子楼蓝底金字的招牌上，几个伙计正吵吵嚷嚷地摘掉喜庆的大红绸子。

“新娘子呢？”周吴正有气无力地问。

“新娘子和新郎官昨天夜里就走了，好像要去什么西空寺……”

“完犊子了――”周吴正仰天长叹。

（二）

“我跟你说，我不是来白吃白喝的……”

周吴正拿着鸡腿吃得上气不接下气，逗的对面娇小可人的少女咯咯直笑。

“那你是来干嘛的？”少女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你是来干嘛的？”周吴正反问。

少女从怀里拿出一封请柬，“喏，西空寺英雄大会，你没听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吴正大笑，“你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去什么英雄大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托着下巴等周吴正笑完，“我要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人家干嘛给我请柬？”

（三）

周吴正愣了一下，放下烧鸡。

“那咱们商量一下，你把请柬卖给我，我给你十两银子，”周吴正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你看那边那个卖糖葫芦的，十两银子能买下他一年的糖葫芦。”

“我不爱吃糖葫芦，我爱看人吃烧鸡。”少女咯咯地笑。

周吴正长叹一口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古灵。”

真是人如其名，古灵精怪，琢磨不透。周吴正心想。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人如其名，古灵精怪？”

“没有，我在想怎么把你打昏，然后偷走你的请柬。”周吴正故意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她。

“我不能给你，不过你要实在想去，我可以让你跟着我。”古灵嘻嘻地笑，眼里却满是真诚。

（四）

周吴正坐在古灵富丽堂皇的马车里吃烧鸡。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西空寺会邀请你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小姑娘参加十年一次的英雄大会？”

古灵摇着扇子笑，“我有这么好看的马车，干嘛要骑马？再说这一带是沙漠，骑马就算不被风吹死，也要被晒死。”

周吴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你去西空寺干嘛啊？”古灵不知从哪拿出来个西瓜，递给周吴正。

周吴正抽出雁翎长刀，对着西瓜中间就是一刀，“见个故人。”

“那个燕子楼成亲的新娘子？”古灵边吃西瓜边问。

“你怎么知道！”

“你在燕子楼门口跟那个小哥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古灵笑得人兽无害，“你是要抢亲，结果来晚了。”

“不是，”周吴正撩起身边的窗帘，侧过头看着茫茫大漠，“我只想喝一杯她的喜酒。”

（五）

从燕子楼到西空寺要穿越一片沙漠，周吴正和古灵出了沙漠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骑马不到三天就能到，下次你试试。”

古灵坚定地摇头。

“英雄大会后天才开始，他们到了肯定住这儿。”古灵指了指一间破败不堪的客栈。

仙鹤客栈。

没等周吴正反应过来，古灵就拉着他走进去了。

两间上好的厢房，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茫茫大漠，周吴正趴在窗边，任古灵怎么拽他也不出去。

“楼下青城七子请客，说酒随便喝……”

“崆峒欧阳兄弟让店家加宰了一头牛……”

“轩辕无极和秋叶山庄的少夫人打起来了……”

周吴正冲了出去。

（六）

周吴正从护栏往下看，轩辕无极手持长剑气定神闲，对面是手拿长鞭，怒不可遏的结青。

周吴正不能移开视线。

燕云走到二人中间，说着劝架的场面话。

“我要是你，就跳下去把那个轩辕无极打得屁滚尿流。”古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

周吴正苦笑，“我又打不过他，何况现在有人保护她。”

燕云护着结青回到座位，看得出来结青气的不轻。

“你那个新娘子很漂亮嘛，武功也不错。”

“她不是我的新娘子，是我师妹。”周吴正再次苦笑，“不过他们怎么打起来的？”

“那个轩辕无极出言轻浮呗，当着少庄主的面调戏他夫人……”

（七）

第二天一早，周吴正还没睡醒，古灵就冲进了他的房间。

“快起来，咱们现在走，天黑就能到西空寺。”古灵掀开周吴正的被子。

周吴正揉了揉眼睛，“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家了。”

古灵撅起嘴，一副要哭的样子，“你见了师妹就不要我了……”

周吴正无奈地起身，“我本来就没打算参加什么英雄大会，”他穿上外衣走到窗边，“我现在死心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师妹让我给你传话，说让你今晚在西空寺后院等她……”

“你说什么？”

“我下楼准备马车的时候看见她的，她昨天好像看见我们了……”

（八）

西空寺座落在一片竹林里，离沙漠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竹林，真是让人惊起。

周吴正无心像古灵一样对夕阳下的竹林兴奋不已，他心里只有结青。

“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可以偷偷看吗？我把耳朵堵上。”古灵做出捂耳朵的动作。

周吴正噗嗤一笑，拒绝。

古灵一盏茶还没喝完，周吴正就回来了。古灵看着外面还没黑透的天，一脸惊讶。

“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等你啊，和小师妹说什么了？”

周吴正苦笑，“你干嘛对我们的事儿这么感兴趣？”

“我是对你小师妹感兴趣，她长得好看。”古灵一脸认真，周吴正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对面，“明天，英雄大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今天晚上逃……”

“那你呢？”古灵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此刻突然平静得骇人。

“我得留下帮结青。”

（九）

英雄大会，杀人见血。

秋叶山庄的少庄主燕云联手四大门派在比武进行到一半时大杀特杀，西空寺九九八十一尊佛像尊尊见血。

周吴正一直在结青身边跟着保护她。

“十一，十二……”他在数结青杀的人。

“师哥，我不是让你走吗……”结青压抑着怒火。

周吴正不理，继续抵挡刺向结青的利刃。

鲜血将地面冲刷，各路英雄死的死，跑的跑。

剩下的，已经不能算是英雄。

燕云不置可否地成为了武林盟主，酒宴大摆，笙歌不断。

周吴正消失在竹林深处。

（十）

竹林深处，古灵站在她华丽的马车旁。

周吴正本想去跟她打个招呼，却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古灵紧紧地按着他的伤口，“周吴正，你就是个大傻子。”

“师傅叫我不要轻易杀人……”他虚弱地拔出雁翎长刀，刀身光洁明亮，在月光下显得庄严肃穆。

“那你师傅教没教过你，人家用剑刺你，你要用刀砍他……”

周吴正轻轻地笑，“人要活着，道义和感情，往往只能选一个……”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对得起师傅，也对得起师妹……”

“可你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

周吴正听不到了。

（十一）

古灵带着周吴正消失的第二天，武林盟主和夫人被发现双双死于房中，推断是盟主夫人先用匕首刺死盟主然后自杀。四大门派为了新的盟主之位互相残杀。

古灵坐在悬崖边，崖边盛开着一些奇怪的小花，淡淡的白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古灵看着眼前云雾缭绕，轻轻打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是周吴正的骨灰。

身边坐下一位男子，“既然这么舍不得，当时为什么不救他？”

古灵将骨灰撒向风中。

“救他，他痛苦一辈子。”

男子不语，摘下一朵小白花。

“这花叫什么名字？”

“也许，叫相见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