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抽屉里找东西时候,突然看见这张工作证,顿时我的眼睛又有些模糊了。这是父亲在造纸厂工作时的工作证,是我上次从老家回来,在父亲的书里无意间发现的。
看照片上的父亲大概只有30岁左右的样子,那时候的我应该还没有出生,我常听我的姨母和姨父说起,父亲年轻的时候白白净净的,第一次去母亲的娘家,羞涩得不敢说话,见了谁都是轻轻点头微笑。据说当时的母亲并没有看上父亲,觉得他老实巴交的,愣头愣脑的不讨人喜欢,直到他们结婚以后,母亲才发现父亲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那时候,凡是跟父亲接触过的人都会说,父亲是一个好人。后来父亲走了,他们还是会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是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老天爷为什么不多给父亲一点时间呢?哪怕是五年!毕竟父亲走的时候才刚刚70岁啊!这世界长寿的人那么多,老天爷又何必吝啬那五年的时间呢?
父亲去世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下葬的那天,一把火把父亲的东西全部烧掉了,据上一辈的人说,这些东西是要给父亲带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用的。
我寻得母亲的同意,还是留下了几样父亲生前贴身用过的东西,就是我樟木箱子里的那副眼镜和那块手表。父亲生前眼睛不好,总是莫名的觉得眼干、眼涩,阳光明媚的时候,父亲的眼睛会受不了那强烈的日光,因此他总喜欢戴一副眼镜。父亲的眼镜很多,可全都是旧的,都是我们用过之后不要了的,父亲看着合适就捡去用了。
还有手表,父亲说手表太贵了,看手机就可以掌握时间了。可这块手表却不一样,那是我们在台湾旅游时,在台湾的免税店里买的,那次的旅行我们非常开心。父亲说,那是他第一次出国,所以他一定要奢侈一下,买一样东西回家留作纪念,最后决定买了这块手表。平时在家的时候,父亲舍不得戴手表,只有出门做客的时候,父亲才戴它。
我想,这块手表对于父亲来说一定有着非同的意义吧!因为它纪念着一次我们全家非常开心的行程。
如今,父亲的眼镜和这块手表, 就留了在我的身边,我并没有让它们葬于那把火焰中随父亲一起去了,我想留下一些东西,这样当我想念父亲的时候,抚摸着这些东西的时候,至少能有个念想。我想,父亲是了解我的。
我记得父亲刚走的那几个月里,我常常把这些东西送到我的鼻子跟前,闭上眼睛,我使劲的闻…使劲的闻…闻得眼泪出来的时候,我还是闻不出什么味道来。但是,现在我已经很少去闻它们了,大概是从心里已经接受了父亲离世的事实了吧。现在我只是让它们静静的躺在我的樟木箱子里,因为我想,父亲并不愿意看到我如此悲伤的样子。
父亲走了以后,我大大小小,长长远远的旅途走过不少。每次出门的时候,我都会把父亲的眼镜带在身边,我无法解释这种行为与心情。就当做我是带着父亲的眼睛去旅行吧!父亲生前就喜欢到处走走看看了,我那时候也就想,一定要尽我所能,带父亲到外面的世界多看看。没想到父亲还等不及我对他履行诺言,就匆匆的离去了!
我常常在想,家代表着什么?家的意义就是人!人不在了,家的意义就没有了,剩下只是一栋房子罢了。自从父亲走后,我们怕母亲睹物思人,就把母亲接到姐姐家里去住了,那个家就真正变成意义上的一栋房子了。我想象着,当父亲的魂魄半夜归来的时候,看见这空无一人的房子时,父亲会不会伤心?
"人呢!人都哪去了?"
我们失去了父亲,何尝不像父亲也失去我们是一样的!
母亲虽然长住姐姐家里,可她还是会时不时的进来这边的房子里打扫。我知道,每回母亲进来这里打扫得时候,定会在父亲的遗像前痛哭一场。
"哭吧!在没人的时候,在父亲的遗像前,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至少我是这样的。每次回到老家,走进这个房子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哭,那个房子到处都是父亲的影子,仿佛还是昨日,那个穿着老旧汗衫,询问着我想吃家乡什么东西的老人,转眼就变成画上的人了。
我走进父亲的房间,整个房间黑漆漆的,我看见父亲曾经睡过的那张床,心酸到了极点。那张床的边上放着一张书桌,我走过去摸了摸父亲的书桌 ,一层灰而已。桌上有一支圆珠笔,父亲生前写得一手好字,桌子的里面,放了一排书,父亲生前也爱读一些各类的书籍,我随便拿出一本无意识的翻了翻,里面居然还夹着这本父亲的工作证。我没有多想,便把那支笔和这本工作证装进了我大衣的口袋里。
那个房子的客厅中央,还放着一张躺椅,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坐着的地方。我躺在这张躺椅上,我突然发现,我在这张躺椅上居然可以闻到父亲的味道!前面的我真傻,在手表和眼镜上怎么能闻出味道来呢!可是躺椅却能,我是真的闻出了父亲生前的味道来,那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种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的一种糙味。我一边哭,一边把头埋进那张躺椅里,贪婪的闻着躺椅上最后残留的那一丝丝父亲的味道。眼泪不泄的往外涌……我嘴里沙哑的喊着:"爸…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有泪水把躺椅上的垫子打湿了一片又一片……
房子终究要有人住才是一个家,没人住的家,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家,家里人商量着是不是该把这栋房子卖了,自从父亲走后,这里就没再住过人了,取而代之的是变成老鼠爱光顾的地方了。
买家找好了。可是卖了房子,我却总有种背叛父亲的感觉。我含泪对母亲说:"妈,还是别卖了吧!我舍不得!"
母亲顿时泪眼婆娑……最后,我们把定金退了,决定不卖了!房子空着就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