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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和霍家的兴起,表面上看得益于一个女人——卫子夫。
卫子夫出身微寒,年少时是平阳公主家唱曲的奴婢,因她长得出众,声音如同天籁,尤其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使得平阳公主一直对她关照有加,打算有朝一日把她送到皇帝身边去。
那时刚刚寡居的平阳公主通过网罗各地美人并调教舞蹈琴技的方式排遣寂寞,但想让这些美人得到皇帝的宠幸无异于痴人说梦,当时的皇后、也就是馆陶长公主刘嫖的女儿陈阿娇对后宫把控极严,陈皇后对皇帝的占有靠的既不是贤良淑德,更不是温婉可人,而是没有我妈就没有你刘彻今天的模样,就算是在家宴上也会时不时地敲打皇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弱水三千,刘彻只得这一瓢饮。
彼时刘彻刚刚登基,羽翼未丰却年轻气盛、锐意进取,一心有所作为,他真切地看到国家虽然富足,但是钱财却掌握在少数如诸侯王、豪强的手中,于是重用一批像董仲舒、赵绾一样的儒生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史称建元新政。
但凡改革总要触及一些权贵们的利益,这些人便跑到太皇太后窦氏那里数落新政的不是,崇尚黄老之道提倡无为而治的太皇太后对儒学本就反感,而刘彻竟然怂恿臣下上书建议皇帝今后但凡国事不必请示太皇太后直接向他奏报,不能容忍权力被架空的太皇太后果断对朝臣洗牌,声势浩大的建元新政宣告夭折,而刘彻只得沦为傀儡、终日忍气吞声,据说当时如果不是看在馆陶公主的面子,刘彻可能连皇帝的位置都保不住。那个时候他只得对陈阿娇百依百顺。
深知皇帝只有倚仗自己母亲才能得到太皇太后宽宥的陈阿娇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绝不允许刘彻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平日伺候起居的宫女悉数被换成四五十岁的老妪。明白小胳膊拗不过大腿的刘彻统统妥协,在内心深处却打定了和祖母一耗到底的决心——他不介意和他的祖母比一比谁还能活更长时间,本以为日子就将这样平静无趣地度过,偏偏宫中又起波澜,年近二十、结婚数载的皇帝没有子嗣。
用现在人的眼光看,陈阿娇不怀孕这件事稀松平常,姑姑做丈母娘看似亲上加亲却属于教科书式的近亲结婚,深谙孩子不准地位不稳的后宫定律的陈皇后到处求访名医询问良方,而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也只能对皇帝在平阳公主府临幸个把美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究皇帝有无子嗣关乎国本。
建元二年春三月,刘彻至霸上举行祓禊,归来时到平阳公主府小憩,公主奉上了精心彩排的歌舞表演,卫子夫一出场便勾住了刘彻的魂儿,对面的女子肤若凝脂、唇若樱花,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可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刘彻只觉得自己人生的头二十年白活一般。
平阳公主看火候刚好,叫卫子夫侍奉皇帝更衣,在尚衣的轩车中得到皇帝临幸,平阳公主顺水推舟请皇帝将卫子夫接入宫中,临行前还拉着卫子夫的手说,“如果有一天妹妹富贵了,请不要忘记我今日的举荐之功。”但是回到宫里太后把酒醒了大半的皇帝叫去叮嘱他,你的根基还不安稳,这个时候不要明目张胆地忤逆皇后和馆陶公主。日夜盼着再得皇帝临幸的卫子夫被抛弃在了叫爱情遗忘的角落。
每年释放一些侍女出宫是文帝时定下的规矩,刘彻看着一个个长得丑的、岁数大的,不耐烦地摆摆手,换掉,都换掉!这时候,轮到了卫子夫,不等皇帝摆手,卫子夫就梨花带雨地啜泣起来,“请陛下允许臣妾出宫。”这一哭,在姐姐家里的那个夜晚,那皓齿明眸、一袭长发的女子,在轩车中的巫山云雨、海誓山盟一股脑都涌了上来,这一回卫子夫真正得到了羽翼渐丰的皇帝的宠幸。
男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在一个女人身上折腾得多了,到另一个女人那里就力不从心,陈阿娇很快听说了卫子夫,于是在太皇太后、皇太后、长公主面前她又玩儿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把戏。
这次不知道长公主怎么就深明大义起来,刘彻正装得着急忙慌地劝阿娇从桌案上下来,发毒誓表示自己近来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才疏忽了对皇后的疼爱的时候,馆陶长公主竟然一把推开皇帝扶着陈阿娇的手,“让她上吊!让她死一个给我看看!”陈阿娇登时愣在当场。
长公主呵斥道,“你自己生不了孩子,还不让陛下在外面寻花问柳,未免也太不懂事了!”这一句话让刘彻彻底看清了老太婆的本质,哪里会有深明大义,分明是指桑骂槐,既给自己扣实了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帽子,也进一步诋毁了卫子夫的出身来历,其心何其可诛也!可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刘彻早就懒得跟这母女俩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要担心的是如何提防刘嫖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卫子夫使坏。
刘嫖对平阳公主给皇帝网罗美女的事虽有耳闻,却也不大干涉,自己的女儿生不出孩子就不能不让皇帝雨露均沾,可是独宠某个女人就是另一码事了,而且随着卫子夫的受宠她的弟弟很快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从平阳公主家的骑奴一跃成为建章郎,既然皇帝在卫子夫的身边加强了戒备,刘嫖决定朝卫青下手。
霍去病一路上一直在跟霍光讲卫家的发家史,对于平日寡言少语的他来说费这么多话着实不易,能把老家的弟弟妥善安置,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