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拾璎
夫妻俩,一个擅长理工,一个酷爱文史,外人虽感觉可能会说不到一块儿,其实也不一定。谁家夫妻俩没事儿在家谈牛顿万有引力,或者没事儿从诗经聊到宋词,还不就是家长里短打情骂俏说说笑笑的。尤其是有了孩子后,俩人的用处非常明显。孩子小的时候,我能把诗词歌赋给他们诵出花儿来,孩子大了些,爸爸给他们指点数理化,能让他们茅塞顿开,以一当十。所以,对先生擅长的那些,我虽丝毫不懂,却一直保持着对他的崇拜,他呢,也一直对我喜欢的东西心存好奇。如今,他见我读什么书,也会拿起来看看。可是,初婚那两年,他可狂得很呢。
我承认我很笨,反应又迟钝,可是,你总不能因为我笨,又是学文科的,你就觉得所有学文科的都笨吧。
因为你笨——你是学文科的——所以学文科的人都笨。就算没学过逻辑学,这样的三段论从逻辑上也说不通吧。
可是,哪怕你跟他大吵一顿,摆事实讲道理,迂回曲折,心机用尽,他还是居高临下,狂妄自大:多亏嫁给我!多亏我罩着你,否则,不知被人家骗卖多少回了!你聪慧只是偶然的,学文科的人基本智商太低。
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我喜欢用心,他喜欢用脑吗?哼!看着用心的人很傻,到头来,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是的,那几年,我这阿哥基本否认学文科的人有什么社会价值。可是,就算你来自另一个星球,你既然生活在地球这个行星上,对人文艺术,也得有点儿基本兴趣,否则,我看不出来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阵子,我问他陶渊明哪朝人,他说宋朝人。好!宋朝就宋朝吧,你无辜让他老人家年轻好几百岁,人家说不定还得感激你呢。
我们去清华老图书馆学习,各自端坐在年代久远乌黑光亮的大方桌旁,看着看着,我问他:您的学长钱钟书老先生当年在这里读书,立志横扫图书馆,你知道这回事吗?他很不屑地摇摇头:那能怎么样,学富五车能创造出生产力吗?能推动社会进步吗?钱先生若是听见这话,估计能气得从坟墓里坐起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我吟诵着李煜的这首词,想象着国破家亡中的后主人生长恨水长东。他指着这句,说:这什么大词人,这样的句子根本就说不通,语法错误,应该这样:林花都谢了,太快了,朝雨晚风很无奈!我一下子又想起了他说明文似的情书:你滚——三小时内我不想再看见你!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孩子还没有到来的那些晚上,还真是温馨浪漫极了。柔和的灯光下,我看我的小说、杂志,他沉迷于他热物理的复杂运算,旁边堆着几本厚厚的工具书。累了的时候,我起来吃几片橘子,给他抓一把瓜子儿。吃完了,有时候到楼下散散步。
那一晚,我手里是一本《读者》。
翻着翻着,看到一页测试题,仔细一看,是一套测智商的逻辑题。什么题?现在的确记不得一道了,不过,看头两道,很有意思,也很可乐。
他看我格格地笑,就把头伸过来瞧。一看,他也乐了,就把自己的笔放下,书合上,“来吧,丫头,你不是不服吗?咱俩就测测智商!”
“测就测呗,谁怕谁!”他开始拿钟表定时。
我们俩肩并肩头抵头,开始答题。
20分钟,我答了16题,他答了17题。从17到20,我想了一下没想出,感觉实在太难了,打算蒙。就站起来,说我好好想想去,走开了。
吃了俩橘子,又吃了一苹果,然后就把答案蒙出来了。看着这哥们儿伏案推理,孜孜不倦,心里这个乐呀,真想立他身后悄悄吓他一大跳:你不是高考物理全国平均30分,你得了95分吗?你不是数学全国平均70分,你得119吗?你不是老子天下第一舍我其谁死厉害吗?你磨蹭拖拉地这是干嘛呢?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他算出来了。一对答案,我91分,他95分。后面不会算的四道题,我蒙对了两道。
他问我怎么算出来的,我说不告诉你!
他说,“你看,我95,你91,我智商比你高。”
我说:“不对!我用了半小时,你却用了两小时,才比我多4分,当然我的智商高。”
他说:“你把你的推理过程写出来,我服你!”
我说:“我就不写,反正都在我心里。”
哼!反正这哥们儿,从此后,不再说我智商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