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跟你说,你这是尿毒症导致的肝肾功能衰竭,你也知道的,这病会死人的,你回去就好吃好喝的过吧!”。就诊室里一位年纪很大的女医生对我说,旁边还放着抽过我的血的滴管。
几乎是咆哮,我问“真的吗?”。几欲崩溃。
我又跑去问另一位男医生,回答居然是一模一样,我说我会死对吧?他点头。
我才24岁,本科还在读,居然他妈的没命虚度年华了。
几翻挣扎,我终于在十指紧抓被单,额头渗汗,闹钟轰鸣时,睁开眼,对楼下室友讲这个梦,她抢先说“xx癌?”。
抬头望见对面的胖澜,她回我:“我的梦里都是吃鸡。”
我哑然,决心按照计划,上午最后两节课逃掉,去看看医生。
毕竟,昨晚以及之前的那些触痛,都是真实可感的。见过很多人不幸身患疾病,却未曾想,某一天自己也会在健康与疾病的两端盘桓,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的瞬间,便跌入万丈深渊。
02
爬起来,洗漱完毕,还没忘了带上前天刚买的麻辣小鱼干和一小包辣条,毕竟,真有什么问题的话,辣肯定是要被戒掉的。
那不如,在离开之前吃点爱吃的,人世间这么多无法与生死挂钩的东西,美食、爱人、风景,哪一个都没发真正拥有。
总有一天,生命像它到来时那样,「一丝不挂」着告别。
说来羞耻,但它是百分之百真实的存在。
上午头两节课,怀着孕的女老师在讲台上慢悠悠地讲课,我在座位上殚精竭虑。
下课后,并不安静的教室里,我实在忍不住小声嚷叫:“靠,我还没实现人生理想呢?”胖澜:“那多好,不用太累啊。”“我还没遇到命中注定呢?”“那正好,免得祸害别人”。
我一记拳头挥向她细弱的胳膊,不带有一秒钟的犹疑和留情。
从桌洞掏出预备好的小鱼干和辣条,吃得提心吊胆,边嚼边在心里盘算。
等下去医院,要怎么把自己的现病史(患者自患病以来的全过程)和既往史(患者既往的身体患病情况)跟医生描述清楚。
03
我从未发掘,自己对于死亡有这样深不见底的恐惧。
现在想来,真是对从前号称不怕死的自己感到好笑,但又真的不太服气。
怎么可以,我人生所有或宏达或微渺的目标,一个都没实现,不甘心。
“如果天要亡我,那我就先亡了天”,我说。胖澜笑而不语,她很聪明,如果她再次对我“出言不逊”,我的拳头肯定是成倍飞来。
但不对呀,一般都是天妒英才,我区区一个庸才而已,上天为什么要嫉妒我。这说不通的。
叮的声音弹进我脑子里,仿佛我的这一猜测得到天的应征,是这样的吧。
否则,为什么这记声音这样辽远,似乎是穿透了墙壁、屋顶以及写着粉笔字的黑板,到达第六排座位,传达给我。
警醒我,真的要去看医生了。
抓起包溜出教室门口的动作,我几乎一气呵成,不带有分毫留恋。然后,正巧撞上挺着肚子的老师。
04
她的肚子真的很大,走得慢吞吞,左手捏着手机讲电话,右手抓着包扶在腰身。
“我今天讲类风湿性关节炎那一章,我知道我讲的很烂很烂,我真的好累好累啊”,她嗲着声音说。
如果我没见过她,会以为前面走着的是个大陆版的志玲姐姐。
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头一酸,什么叫做累呢?我不敢轻易定论,在这样一位老师面前。
我选择冲刺,直到听不到讲话声儿,才敢停下来走。
我接下来的行程,在挂号排队中踽行,终于看了医生。幸运是虚惊一场,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可以矫情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也感谢自己的矫情,否则,我可能永远觉得「大家都会死,但那个人不会是我」。这种没来由的信心,只能让我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围城里,变成那个懦弱胆怯的自己,永远不敢正面现实。
生老病死,悲苦别离,这些人间常态,无论降临在谁的身上,都是悲情一桩。
24岁的我,参加过几场葬礼,目睹过几次婚礼,生命繁复,深知有些事情当下如果不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去做了。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的祷告更多,活着已经是幸事。
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及时就医,不仅让自己心安,也是为了更好的走向更久远的人生。
所幸,医生没有嘱咐我不能吃辣的事,往后的日子,还能与辣常相伴。
算是我活着的体面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