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半月过去了,在医院陪护的这些日子里,虽然倍受煎熬,但也看尽了人情冷暖,为了打发漫漫长夜无聊的时光,利用空余时间记录了病房里的一些人,一些事,我们能见,并相处一室,是难得的缘分,我们终不再见,也是人之常情,谈不上遗憾……
(一)
邻床七十多岁的大姨,爱干净,精致,她的大女儿也非常温柔,无微不至照顾老人家。大姨很正能量,这与后来来的情绪暴躁天天骂医院骂医生的大叔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姨会跟爸爸耐心的讲养生知识,讲心态,讲夫妻相处之道,家人相处之道,讲这个年纪,该怎么过活。还拿手机跟我们听她唱的歌,我是相信连锁反应的,爸爸因此也变得豁达开朗多了。我们互相帮助,大姨和她女儿给我拿吃的,开导我爸,她女儿不在的时候,我也会陪大姨聊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连自我封闭的小兄弟,也被大姨的热情所感染。
(二)
31岁的小兄弟,最里床,整天脸色惨白,据说有五年的心脏病,爸爸说让他多走走,他表示不是自己懒惰是自己“发动机”坏掉了,走几步就呼吸困难。几天的相处得之,他的病情很严重,医生护士好像跟他很熟络,明显是医院常客,他说自己曾多次进ICU ,医院也没有他用的药,自己曾一度颓废,他告诉我们,他看起来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健康,沉迷于一部手机就可以忘掉所有烦恼。好大姨帮他拉开窗帘,我们一起说笑,互相鼓励,似乎引导着他多和外界交流。就这样,他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后来直到自从暴躁大叔进来后,空气就凝重了,负能量也在病房蔓延开来,爸爸脾气也有点急躁易怒,小兄弟的帘子又重新拉上了。
(三)
好大姨出院后,某天晚上,来了一个脾气极其暴躁的大叔,当他卸下他的假肢,露出自己的半条腿之后,我和老爸着实被吓了一跳,从进院就开始各种呻吟,狂躁,大声喘气,过了不久,拔仪器,拔针管,据说他心脏衰竭,导致身上多个器官都衰了,第二天医生让他进监护室,他天真地告诉我们,进了监护室就会被医生随便鼓捣,好人都能给弄死。他媳妇无奈,跟医院签了责任书,依然留在病房。
他老婆是个心很坦的人,面对老头的各种作妖,她似乎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当大叔的针管被他拧巴在一起的时候,我示意给她,她冲我摇了摇头,意思是别管他!随他去!自己拿了根黄瓜面无表情啃了起来,我们不知道具体他们家的情况如何,每个人的性格如何,所以我们没资格用类似无情,冷漠这样的字眼去妄加评论。换做我妈,估计会寸步不离,忧心忡忡甚至暗自伤神吧。
他老婆给大叔用肥皂洗头,洗了一遍,大叔问你就给我洗一遍,她不耐烦说,洗一遍就不孬了,我还给你来个按摩还是怎么滴,换我妈,估计会洗三遍。但凡我老爸状态好一些,我们会给他平均两天换一次衣服,我和姐姐轮流给他擦背,洗头,他自己也剃胡子。有天,隔壁大叔的女儿给他买的饭不如意,吃了两口就发脾气,他闺女给他倒了!他转头指着我爸的饭,说,我吃他这样的,无奈他女儿又去给他买。这样一对比,爸爸真的是又乖又懂事(很偶尔,大部分也都是在作妖)
其实大叔给我的印象是人并不坏,只是脾气烂,他是附近有名的鱼贩子,做点小买卖但也没少赚钱。
大叔连续暴躁了几天,终于在一个上午出院去了省立医院。
(四)
紧接着,暴躁大叔的病床上,住进了一位80多岁的爷爷,据了解,无儿无女,兄弟姐妹五个,也只剩他一个了,是因为给哪个侄子家去大蒜地里干活给累的,在医院陪护的是他侄子,表面上是说得过去的,带着治病,检查,吃喝拉撒伺候着。大哥身材魁梧,性格粗犷豪放,巨热情,我爸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积极跑过来帮忙,话很多,很多,一分钟不闲着,极为善谈,不是睡觉打呼就是在滔滔不绝讲话,倒是给大家解闷了,有天晚上我没在医院,大哥热心的告诉我不要担心,他帮忙看着。这位大哥呼噜声是我见过的人最响的,没有之一,白天无论外界再怎么吵闹,他一样鼾声如雷。
某天一早我来到医院,大哥的老婆(也就是爷爷的侄媳妇)炖了营养菜来给老人送,一看也是老实憨厚之人。大嫂子走后,大哥像是换了人一样,跟这位爷爷开始吵闹,原因是因为爷爷给干活的那个侄子从始至终不打电话问候不闻不问,导致善良热心的大哥开始牢骚不断,他气的是别人不出面不出钱,毕竟是侄子,气的那位爷爷不再说话,一直在喘。病房空气立马凝重,大哥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突然怀疑他是想把老头气死,死了他也就没累赘了,我起身示意大哥别再说了,让老人歇歇,开始转移话题,我说聊聊你儿子的学习,我兴许可以给你点建议,然后就各种给他戴高帽,什么好人好报啊,善良啊,他就稳住了。过了不久,又开始跟我爸抱怨,说没人管老头子之类的话,最后叨叨的我爸睡着了,他还在叨叨…这倒有点像祥林嫂似的了,跟别人也在抱怨,但活一样干,大嫂子也会时常做了营养餐送来,直到一个中午,爷爷突然心跳血压短暂停止,要翻白眼,病房一下冲进来七八位医生护士,极力抢救后,老人恢复正常,着实把大家伙吓了一顿,大哥不再唠叨,甚至说以后要寸步不离了,还说希望老人家多活几年,或许,大哥是好人吧。
(五)
31岁小兄弟走后,住进来一位骨瘦如柴又黝黑的大爷,身高很矮,体重90斤,性子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讲卫生,制造噪音第一名。照顾他的是他儿子,阳阳,24岁,厨师,手机不离手,沉迷于游戏不能自拔。大爷住进来之后,凡事自己行动,喊阳阳,阳阳不是在玩游戏就是在睡觉,老子自己去买饭,还得帮崽子买回来。连医生交代的事情,阳阳也听不进去,医生吐槽,24岁了,咋这个样子。
大爷渴了,打着吊瓶,喊阳阳,阳阳起身给老爷子扔过来一大瓶冰红茶,一个手继续玩手机,一个手帮着拧盖。被医生说了顿,命令他马上去买杯子,要喝白水。
大爷走路飞快,来无影去无踪,某天,他做完心脏支架后,丝毫没有我爸的矫情和脆弱,自己下了轮椅就拉着阳阳遛弯去了,医生也找不到他们,晚上十点雨下大了,爷俩回来了,开始各自玩手机。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大爷还在玩手机,我过去把他手机拿到窗台,让他赶紧睡觉。不料到了四点,他又爬起来搜罗病房里所有的塑料袋子,像个老鼠一样哗啦啦,开始装行李,扬言要出院,医生拦着也不行。把我们都吵醒了,五点多起来坐我爸旁边,开始聊天,我已经快困死。隐约听到他讲起他养的一百头猪,回家再养羊,要在阳阳三十岁前给他找个媳妇。抱怨房价太高,他要用老命抵个房子。说罢,又拉着阳阳遛弯去了,医生发药,打针,找不到大爷的踪影。
果真下午他们就出了院(大概住了一周左右)我看到大爷的面包没有包装袋,撒在桌面上,地上还有他斑斑痰迹。
后来的后来,我不知道截肢大叔脾气有没有好点,在济南有没有得到更好的治疗。
我不知道好大姨有没有又去广场上唱歌,有没有再次晕倒。
我不知道30岁的小兄弟心态好点了没有。
不知道爷爷的侄子有没有再次指责他,更不知道爷爷能活多久。
不知道大爷的猪崽子卖的怎么样,是不是攒够了买房子娶媳妇的银子。
不知道,病房里,谁走了,谁又来了。
医院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故事,这世间,人生百态,幸福都雷同,悲伤,却千万种。
PS:
隔三差五,医院的人就会传播负能量,带节奏,聚一窝聊国家的坏话,抱怨dang不好,国家政策不好,报销的费用少,我就成了那个“伟大的人”,我说不要这么发牢骚,在中国已经很幸福了,看病花的少,新冠也没不救老,没有国哪来的我们。现在的惠民政策那么多,为啥不知足,那你们不如去美国待待,一帮中老年爷们被我怼的哑口无言。
除此之外,他们都不愿意让实习护士为他们服务,大抵是觉得她们经验匮乏,不靠谱,笨手笨脚,(实则确实如此,实习护士翻车现场被我们看了不止一遍),我这个“伟大”的人又出来了,我说任何医护人员都是从这一步走来的,给他们一个机会,多点包容和理解,你们就这样想,假如这位实习人员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被别人冷眼相待吗?(或许显得我有点圣母,可我就那么想的,我不希望这些老头子那么多事儿)……我一番话后,导致老爸后来被实习护士拔针,几滴血溅在被子上之后,他竟也哑口无言……此刻捂脸笑的表情…
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难,如果能在自己不受伤害的前提下,就尽量宽以待人,何必再相互为难。
今天,终于出院了,在医院的这些天,有害怕,担心,紧张,烦躁,焦虑,伤心,五味杂陈,人在命运面前,显得格外渺小与脆弱,我们服从于他,听之任之,我们无力抗衡,可尽管人生不易,我们依然生生不息…
生命,要敬畏!
对痛苦的担当,就如同对喜悦的渴望,需要以赤子之心坦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