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和我,是两个没有共同点的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同时爱着一个男人,她的儿子,我的老公。有了这一点的相同,她和我就有了扯不尽的纷纷扰扰和是是非非。
初识婆婆,正是她身强力壮的时候,干活一阵风似的,家里地里,都是她做主,她的大声量走哪带哪,归家的我们小鸡仔般不离她的前后,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唤着,她照顾我们吃,照顾我们喝,忙得不亦乐乎。
儿子半岁,婆婆抛下家里的活计来到马家滩小镇,又成了我们小家的一把手,仰仗着她的辛劳,儿子禾苗般健康成长,我也能抽空看看书,甚至和朋友出去疯玩。婆婆的身前身后,总有我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的呼唤。闲暇时总是仔细聆听她的絮叨,经常为她不幸的过去抱屈,她风里雨里一辈子,没有真正依靠过男人,很少穿过心仪的衣裳,最后把自己活成了“男人”。我们购物时,经常记着给她填补一些衣物,她总是抱怨衣服贵,但我心里明白,她是在心疼花出去的钱。
儿子快三周岁时,恰逢全民风靡卡拉OK,年轻的我也未能幸免,那颗脱缰野马般躁动的心,很多次都是不顾儿子的哭闹,天一擦黑就逃离家门,恣意疯玩,归家后像犯了错误的小孩,陪着小心看婆婆的黑脸,听婆婆的训斥,大气都不敢出。有个年长的同事,很喜欢来我家逗我儿子玩,一来二去跟婆婆熟了,婆婆就经常絮叨我的贪玩和不懂事。婆婆的方言俚语,同事老厘不清,我就充当翻译,把婆婆对我的抱怨送入同事耳中,嘻嘻哈哈的,心里从未搁过不满。
婆婆直爽明快,还记得我们的婚期临近时,她竟当着我爸妈的面说:“你惯坏了自己的女,会害了别人家的人”。目睹着我的任性单纯,爸妈哑口无言,私下里也不知为我担了多少心。她还会当着我的面说:“我这辈子没有好遇伙,嫁的人不好,娶进门的人也不好”。年轻的我再傻,也能听出婆婆对我的不满和嫌弃,却没想过去计较一句话,过后很快就不当回事了。
婆婆虽不识字,有时候也是很强的。还记得我去西安接婆婆上银川,受老公的叮嘱,我就准备领没坐过飞机的婆婆,来一次空中旅行。本是不到1个小时的航程,我们婆媳倆碰上了晚点,等到凌晨1点,航空公司安排我们去宾馆休息,我想都这么晚了,就踏踏实实睡了过去。等航空公司的人叫醒大家登机时,我睡迷糊了,一路都是婆婆拉着我的手,跟随人流登机,婆婆不识字把登机牌给了空姐,空姐领我俩入座,我又一路睡到了银川。次日银川下飞机时,我睡醒了,想着本是我照顾婆婆呢,最终却是婆婆照顾了我,唉,我都快羞愧死了。
婆婆没有任何爱好,这个世界风云变幻,飞速发展,跟她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她仍活在自己的活计里,日子过得苍白简单。有一次我在看书,婆婆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我就止不住好奇地问:“妈妈,你不识字,不会看书,你着急吗?”谁知婆婆反口就说:“认那些字能做啥,还不够泼烦的”,随后就扯出了村上谁家女子念了高中,身子懒,不懂事理等,还不忘含沙射影我的赖床及坏脾气,让我一下子没了话语。
有时候,和婆婆同处一室,我经常会有这样的错觉,感觉我在世界的这头,而她在世界的另一头。婆婆嘴里的家长里短,我从来就没拎清过,想必婆婆也从来没拎清过我这个行为怪异的儿媳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们婆媳很少有合拍的时候。毋庸置疑,婆婆眼里的我是懒惰的:抱一本书就没了声息,而看书在婆婆看来是顶无用的事;婆婆眼里的我是不会过日子的:婆婆平日节俭惯了,一个钱恨不得掰两半,觉得挣钱就得攒钱,而我生来对钱散淡,觉得挣钱就是为了花钱;婆婆眼里的我是馋嘴的,是家里经常嚷着要吃肉的人;婆婆眼里的我更是被父母惯坏了:任性脾气大。有时候我也汗颜自己不是一个好媳妇,但天性如此,再努力也差强人意。
婆婆和我,要没以后的事,那该多好。就在今时今刻,我多么希望以后的事没有发生过,因为我一直都记着她的好,可刻在心底的伤痕,又让我不得不忽略她曾经的好。
儿子初三时婆婆来到银川,我们婆媳长时间没有接触,之间虽少了话语,但还算平安。一件小事,却差点耗尽了我们婆媳的情份。那是一个周末,赖床看书的我想吃苹果,就喊老公,老公应着声拿,却久久不见露面,平素耐心不足的我就起火了,意想不到的是老公竟把苹果砸到了床头上,被老公宠惯了的我,一时怒起,全然忘了婆婆的存在,衣衫不整跳起来准备和老公理论。这时站在一边的婆婆冲向我,三两下就把我压在了身底下,面目狰狞,口中还念念有词。又气又惊的我,顿时瘫成了一堆泥,没了一丝力气……老公和我,虽吵吵闹闹,却没有隔夜的仇,这边吵着那边就好了,可这次太不同了,好长时间我都走不出心里的阴影,甚至时间越长,受伤的感觉越深。人和人之间,只要有了芥蒂,那眼神也是带毒的,婆婆的一言一行,甚至是婆婆的影子,都会让我窒息无力,情绪恶劣。婆婆的絮絮叨叨,我更是忍受不了,一看见她要张嘴,我就逃离般抽身离开。有时看见和婆婆在一起的老公,相像的面容让我止不住的嫌恶,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爱他。
有了对婆婆的恨意,让我的心里多了很多负累,多少次,我都想说服自己放下,却都无功而返,直至我看了《我们是姐妹》,书中的三位主人公,走过了一个世纪的岁月,经受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历经劫难,最后通透了人生,主要的原因是她们都能放下生活中的成见和芥蒂。合上书本,突然明白了,面对他人的缺点,努力看淡并忽略,其实是对自己的救赎。但当我拨通电话,诚心诚意和婆婆沟通时,婆婆竟说她心量宽不跟我计较,我的心又一次陷入了谷底,感觉当初被冒犯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婆婆和我,真应了“婆媳是前世的冤家”这句话。普世的道理我懂,接纳他人,是另一种接纳自己,但要做到,以我目前的阅历和修养,还很难很难,不过我不会放弃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