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子夜时分。天津津滨北城派出所。一辆出警归来的警车炫酷般闪烁的警灯，悄然熄灭。警务110值班室——

“报告：北城佛罗伦萨小区七岁儿童小明，在新天地商厦附近疑被拐骗丢失近24小时，家长从津滨、北京、上海三地，已分别三次来电报案，请求出警协助寻找。”

“少妇深夜惊魂”。爱读悬疑小说的值班警员小王，脑补着报案女人的样子，迅速给所长汇报情况。刚上任一周的新所长向大成闻讯马上道：

“好，现在你就通知集合警力，等我安排。”

此时正是建立“平安津滨”警民互联活动的关键时期，津滨北城派出所一时间进入紧急应急状态。

1、

30岁的小明妈妈、干练而性情的税务干部李红霞，“三八”节上午刚把老家盘山老娘，第一次接到津滨北城来。老太太慈眉善目，没有文化，平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山沟老宅子。红霞先把妈妈带到自家附近一个汗蒸服务社，蒸个除湿，让老娘温润下身子，享受下她没见过的现代新生活。小明就跟着姥姥、妈妈就在这儿玩下。小家伙招人喜爱，早和这里的奶奶、阿姨们相熟悉。

到了中午。红霞又招呼老娘和孩子去逛“新天地”，——这是近10年内新兴的现代商业综合体时髦牌号，全国得有数十家，吃喝玩乐的地方都有。老太太有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小明却是手舞足蹈。娘儿仨吃了“呷哺”，又陪小明吃“肯德基”。孩子缠妈妈兴奋的不得了。

下午1时光景。李红霞手机响起，她以为是出差上海的老公电话，上来就悄悄地：“亲爱的……”对方笑了：“哎……哈哈，几天不见老公了？就这样。”原来是幽默的顶头上司。他笑着给她安排：“去趟北京？……”红霞就笑应。真的不好推辞什么的，这是单位的紧急工作任务。

红霞内疚而无奈地跟老娘和小明说：“单位有急事，让我……”，老娘隐约听到些通话内容，看出闺女是不能推辞的事儿，就说：“去吧去吧，工作要紧。”红霞说：“你们还回汗蒸社吧，出门就到，从那里小明带奶奶回家。”

小明多动症似的不闲着，这时说：“好，妈妈。”

“听姥姥话。”李红霞说完，匆匆离去。

2、

津滨北城派出所向大成所长的桌子上，摆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案附加微信讯息：

求转——

本人赵姐，电话：

13602015***

3月8日中午，朋友李红霞6岁的儿子在新天地附近被人拐走了，儿子能说出她妈妈的手机号码 从监控上看是跟一个四十多岁男人走的。现在，看孩子的姥姥都急疯了。有知情者请告之，万分感谢，看到信息的兄弟姐妹留意一下联系人：赵姐。我们都会有孩子，请帮忙，谢谢你！谁的群多都转发一下！寻到孩子必有重谢！好人一生平安。

如果没有如此翔实的日期信息等，这肯定是个骗人或谣传的假微信消息。大成已利落地把弟兄们撒出去寻找这个6岁孩子了。这个不能含糊。他刚上任，对于烧好自己的第一把火，很重视。

可现在已近天亮，并没有什么寻找到孩子和线索的好消息。

向所长又看下报案人三次报案时间：

第一次，昨夜11时36分，报案人赵某。所留联系手机号，赵某。

第二次，昨夜11时45分，报案人，李红霞，孩子妈妈，正在北京出差，看到“姐们”汗蒸赵某发的朋友圈微信，立即报案，留下有自己的手机联系号码。

第三次，昨夜11时48分，报案人，张大伟，孩子爸爸，前天出差上海，说是看到同事梅士钊传给自己的微信，第一时间报案，也留下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民警小王又汇报说：“当时孩子爸爸、妈妈都没顾上和对方联系，可能是造成重复报案的原因。”

向所长是个高高胖胖有些啤酒肚的，不到四十岁样子的壮实汉子，平常爱和朋友一起聚酒，虽专业能力有待提高，但工作态度较劲没说的！

这快一宿，他眼睛真困的睁不开了，不是小王在，上下眼皮就要打架。

3、

话分两头。这边儿小明爸爸、妈妈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夜里报案后，两人已将事情的原尾互相交流。汗蒸社赵姐手机可能没电了，孩子姥姥又不会用手机，无法联系；还不能将噩耗般信息告诉爷爷；更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妈妈李红霞哭着给老公说：“我马上打的回家。”爸爸大伟说自己这就去车站等，只能一早坐动车回津滨，同时安慰老婆：“现在警方手段多，孩子已大，又知道你手机号，随时可能会打给你电话，肯定没事。”

北京。时间已指向3月9日凌晨2时。李红霞不敢随便找出租，折腾很久联系到出租公司，约上了回津滨的出租专车。

“刘姥姥”……确是最悲伤的人，没经过事儿，也不能分析个事儿，一生养了五个孩子，大儿子都50岁了。外孙找不到了，只能懵懵的听汗蒸社赵阿姨说：“别着急，我给物业、朋友都说了，等他们找。”10几个小时过去了，老太太不用手机，谁也不会联系，只有急和哭的份儿。

“刘姥姥”本来就没来过小闺女这里，她说外孙儿爷爷住哪儿她也不知道：“呜呜……”

找到并拉回老太太的赵阿姨劝不住她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而小明妈妈在他朋友圈用的是网名，和实名也对不上，无法联系。

4、

这个赵阿姨：白皙而稍有褐斑的脸庞上，有一双经营生意热情的眼睛，给人感觉是好客却又假情假意——生意不成会立即变脸的那种女人。文化不高，头脑简单，性情直爽。她是这家私营汗蒸服务社的带班人。

“三八”妇女节，正是服务社进行展业优惠活动的好时机。赵姐在自己建的微信群里有近100号联系人。李女士是自己的顾客之一，平时自己都像“龚汉林小品里物业员”似的见谁都打招呼；而作为顾客的李红霞，却是把她当做好熟悉好熟悉的“姐们”。

“三八”节下午两点来钟，服务社汗蒸完休息的人坐满满的，“刘姥姥”和小明一老一小又进来社里，赵阿姨忙着并没有注意到。

下午两点半左右，汗蒸社突然听到老太太嚷嚷：“小明、小明……哎小明哪——小明。”是“刘姥姥”，她一激灵地就跑出去找人了。

赵阿姨只以为老太太是进来找人，看没有，有急火火地出去找了，另外连是谁都没整明白。……现在孩子妈妈还在连夜满世界找人，她想当然地想。

夜间10时。赵阿姨手机朋友圈“当啷”一声有条新微信，就是她那条转报给津滨北城派出所的信息。

这会儿赵阿姨一看到这条“求转——”的信息就恍然大悟似的，问“刘姥姥”：“你女儿叫李红霞？”“嗯是啊”老太太又哭。哦，孩子原来是在旁边的“新天地”广场被拐跑了，赵阿姨想，我的天，小家伙……下午老太太喊，到这儿找……这儿那里找得着。另外，这李红霞，光发朋友圈那儿行！

——报警啊。——对，帮她报警！

并为引起重视和及时得到回复，赵阿姨把电话改成自己的，重新描述事件，还情急地告诉派出所：“快一天了。”

时间已在夜半11时40分。赵阿姨报完警，打开微信，轻巧一点，又把这个经过自己修改已报警的信息，在“万能的朋友圈”重新分享了出去。——手机电能也恰好耗尽。自动关机。赵阿姨赶紧充电。

……应该说整整一天，津滨全城各微信朋友圈一片哗然！

5、

9日黎明。小明妈妈在出租车上还在给老公大伟打手机：“你在车站了……购票了？告不告诉爸哪？”

司机师傅知道情况也很着急，3小时的路程，他打开应急双闪，恨不得马上把这个妈妈送到家。

清晨5时20分。上海城际高速列车火车站，焦急万分的张大伟，也终于登上了返回津滨的动车。

大伟心里惦着老婆孩子，虽然在和李红霞通话时不断安慰老婆，但他的心绪一刻也未曾平静下来。

现在在火车上，他回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着看到同事梅士钊发来的信息的情况……想问个清楚，又在深夜……但也没啥可问的，写的很清楚。他同样担心老婆红霞，他知道老婆、孩子妈妈、一个女人能扛过这5、6个小时，是多么地不易！

清晨6时整。大伟一刻不能在等，喊醒梅士钊这个习惯赖床的家伙，问个清楚他发的关于儿子的微信消息的情况。

梅士钊很惊诧：“不是你爱人李红霞昨天上午8点发的微信吗，孩子的事儿……”他嘀咕着，好像不敢深入多问。

“啊？上午8点，我老婆——没有啊。”大伟的喊声惊着了起早乘车的旅行乘客，大家一起用眼睛狠狠瞪他。

梅士钊才接着说：“我上午8点看到的朋友圈微信消息，以为是假的。晚上10点多，又看到我去汗蒸的服务社赵姐发你儿子事儿的信息，才敢选择复制、粘贴那个情况发给你求证。——你也没回音啊？！”

“好吧。”大伟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了，双手甚至是全身都在颤抖。

——信息量太大。此时有对同事和自己鲁莽的的愤恨，亦有几分藏身又露头大松鼠般的诚惶诚恐、亦惊亦喜的心态。

他发现整个事儿来龙去脉，里面有问题。

给老婆说说情况……咦——手机剩余电量用光！

6、

派出所向所长在系统通报情况后，本所片儿警与相关所警力得到配合联动。从本地宾馆旅馆夜查住宿，到高速进出收费口检查把控，再到外围相关路段的探头视频的翻看分析，全面忙活了一宿。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联、有价值的情况。

6时15分。不忍把坏消息告知报案家属的向所长，终于给赵阿姨打电话回探家属寻找孩子的情况，得到答案是一无所知。孩子的姥姥晚上就在服务社居住。她只是蔫蔫地告诉向所长：孩子丢失的时间，并没那么长，不到一天吧。又支支吾吾说：“孩子可能是从我这里跑丢的，可能不是被拐跑的。但就是找不着了，这是事实。”

向所长具体一问，赵阿姨又把自己为顾客急之所急“两肋插刀”，修改求转信息报案的情况，说清楚了些。

向所长顿感无语。对于一个女子胡乱的帮忙行为，说不出是愤恨还是愤懑——问题的焦点只是，现在孩子即使没被拐骗，可是丢失了，一晚上也没有回来。

7、

早晨7时。春天的阳光暖和的早一些了，光彩也亮；春寒似乎已全身而退，光谱更足。鸟儿在佛罗伦萨小区的海棠树上，铃鸣啼叫，似乎在为亮丽的春早伶俐凑趣儿。

向所长又想到一个失误：早没安排到新天地重新查看事件视频，多走了大圈弯路。他带着警员小王来到佛罗伦萨小区门口。

现代时尚设施的新天地商业广场在小区错对面，而赵姐的汗蒸服务社就在小区旁边儿。向所长站着若有所思：这地方商场、服务社都不能是案犯拐跑小区孩子的有利地点，这儿探头密集，并且走不几步就能回到小区的家。

津滨城市早晨的上班堵车，又提早了1个小时。李红霞手机没电。终于困极，眯了半拉小时的眼。当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出租车下来时……一眼看到了急于面见的警察。

同一时间，赵阿姨亦带着更似疲惫不堪的刘姥姥，向小区门口走来，是大成所长约见她们的。

而早10几分钟，在动车上的大伟，也终于忍耐不住，借手机给耳聋、平常就不通电话的老爹拨了电话。他想大事儿不能再瞒，并且要证实想法，……老爹就住在旁边小区，是个国际新闻迷，经常整天到佛罗伦萨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和老人凑热闹看电视，见过世面……因他耳背，任何事儿不指望他。自娱自乐，颐养天年，是他的首要任务。

看到警察的一刹那，李红霞，那边儿来的刘姥姥，母女仿佛双盲视而不见，都莫名欣喜地向两个警察奔去。

8、

——“妈妈——”

突然，一声脆脆儿的童音，如雷贯耳般地划破长空——李红霞、姥姥、赵阿姨还有两个警察，无不感觉响彻苍穹般的震撼。他们同时喊，也都同时看到了对方：

“——小明回来了！”

大家欣喜若狂。向所长和小王也情不自禁，第一时间说：“快告诉孩子爸爸。”小明马上接着：“这里还有我爷爷。”妈妈马上接着：“还有警察叔叔。”姥姥也不清不楚地接上说：“还有赵阿姨。”

然后大家一通开怀大笑。

向所长把两张打印的不一样的《求转——李红霞……》的微信贴，展给红霞看，告诉她：一张是外地手机号的李红霞，和你同名同姓的骗子贴。

小明爷爷不知大家都在说些什么，终于插上话：“我知道他爸爸去上海了。小明找我时说，妈妈又去北京天安门了。”

李红霞用爷爷手机，立即拨给大伟刚用通过话的手机，听到大伟从别人手接过来上来就说：“见到儿子高兴坏了吧！”

李红霞彻底明白了。抱着自己的老娘和儿子小明，止不住地笑着流下喜泪。

赵阿姨在旁边儿傻站着，似乎是感慨万千：

“微信里那些人不造谣、不骗人不行啊！我‘行善积德’爱心转发朋友圈，动动脑子不行啊！”

向所长也眉头微皱：“这件两篇微信串联、瞎改瞎转，历经一天的惊心动魄的事儿，把津滨全城人都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