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整个世界。而在这整个世界的季节里,我最喜欢夏天。
萧潇篇
我高二那年,尚留有余温的夏天还没有与我作正式的告别。七中的校门前就开始散发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那是刚高考完后的第一个夜晚。6月8日。
听说那一年,某位高三学长打伤了人。后来我也只是作为笑话听听就过了。也引起过很大的波澜。只是随着高温夏季的消逝而渐渐消失了。我对这种暴力事件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也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那个夏天过得特别漫长。也许是因为,自从殷书异考完试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在老街斑驳的青石板上来回踱步,漫无目的。那是我曾和他一起走过的青石板。
过完这个夏天,我就要奔向高三了。都说是监狱般的生活,我特别期盼,因为我终于可以摆脱黄毛的骚扰。今年,他和殷书异一样,也毕业了。同时却又有点排斥,被高考剥夺了自由青春的年华真的会让我们刻骨铭心地记住一辈子么。我很怀疑,但还是隐隐地透出了一丝丝的期待。毕竟,可以摆脱黄毛才是最重要的,头等的大事。
曾在考前听殷书异说,他打算填一所北方的学校。至于原因,很多年以后我都没有勇气问出口。
后来,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曾经告诉过他,在北国,我生日那天会下雪。所以,我希望全世界都能祝愿我,愿我可以携一人手白一世首。
2013年9 月1 日 晴
九月的晚风吹进我的肌肤里,我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手心里攥紧了陈岩刚给我送来的樱桃发夹。他说,殷书异去了北方念书,我换了号码再和你联系。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广州,今天去报道。
小沫从我背后走来,“不多穿点,小心又感冒了。”
我笑了笑,“我会注意的。”转身走进了陌生的教室。
这是开学第一天,新来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女魔头。我并不是很喜欢她。
因为听说这种人真的很会折磨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以往的老师对我印象都挺好的,这次这个女魔头好像对我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例如这次的开学典礼,我中途离开去上了个厕所,结果回来被她训了一顿。毫不留情面。
小沫都替我捏了一把汗。数学课的时候传纸条来问我是不是得罪了那个女魔头。
我只好传回了一张纸条: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谈什么得罪?
然后我听到身后椅子拉动的声响,心下一惊,完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女魔头的声音自我的身后传来:“萧潇!迟小沫!给我出来!”
我还在埋怨着小沫什么时候传不好,非要在数学课传给我。
幸好,女魔头只是罚我们做今天的值日。要是罚我们去跑步我可真是要废了。
也许,老师都是为了学生好,尤其是高三。好想问问你,你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殷书异,我把高三开学第一天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说与你听了。你会听得到么?
2013年10月1日 晴
今天是国庆第一天,难得的假日。我却在我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封情书。小沫调侃我,居然也开始有异性缘了。
殷书异,你以前总笑我长得太丑,不会有人喜欢我,这次我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等你寒假回来向你炫耀一下。看你怎么笑得出来。哼!
我看了一下落款,是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的张休。
我想,大概是以前高一的同学吧,我都有些不记得了。
反正我也不打算回信。
2013年12月24日 阴冷
今天是平安夜。很多人都收到了苹果。小沫还朝我炫耀了一下,这是第三个人给她送了。
果然,西方传统节日对本国人的侵害不小。
哈哈,这是学你的语气说的。
本以为是没有人给我送的,没想到,体育课回来以后,我在我的抽屉里发现了2个红得透彻的苹果和一只小狗玩偶。我下意识转头朝小沫说了一句,谢啦,姐儿们。
她瞪大了眼睛问我谢她干嘛。
我顿时心下一紧,拿起那个苹果问她,不是你送的么?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殷书异。可是,这怎么可能,你大概还在那遥远的北方念书呢。
我想,大概是那个给我写情书的同学吧。果然,我一问,他就有点吞吞吐吐,你......你没回信,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听你同学说圣诞节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平安夜送你个苹果。顺便把礼物也一起送出去。
殷书异,你大概一辈子也想象不到我那时候的心情。有点感动,又有点酸涩。你一辈子也不会为我做这样的事情吧。
我没有意识到他用的是动词“个”而数量不是两个。如果那时候我能细心想一下,也许就会知道,另一个苹果,就是你送的了吧。
但我只是笑笑,不说话。最后对着张休挥了挥手。当作道别。
2014年1 月30日 除夕 晴
今天是除夕。
殷书异,我好想你。你回家了么?
我打了电话给你,空号。
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当初说好的,你去上了大学换号码要和我说一声的,回家了也要和我联系的。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个不讲信用的男人!
你知道吗?
我想和你一起看烟花,一起在这座城市里看夕阳,看星星,看灯火渔船。
殷书异,祝你新年快乐。
2014年6月8号 晴空万里
大前天晚上我和小沫喝了很多酒,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喝了。我敬这段青春,我敬这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敬你。我敬,我爱而不得的你。
小沫大概有点醉了,一个劲儿地说,她曾经也喜欢过你。可惜,你心里有人了。
我问她,你心里那个人是谁,她一下子就晕睡过去了。
我想,无论是谁,肯定不是我吧。
今天终于考完试了。我多开心。
我拉着小沫在五中的考场上欢呼雀跃,一路狂奔,在青草地上和小沫合影。仿佛这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可明明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个炎热得能炙烤大地的夏天。那个喜欢和我打闹闯祸的迟小沫。以及那个爱穿白衬衫笑起来有温暖治愈魔力的你。
这时候的我已经不再在乎什么女魔头了,只是简单地和她拥抱,像最平常的师生。
回校的校车上,女魔头像个年轻姑娘一样拍着我们的肩膀对我们微笑,说我们这帮小崽子终于顺利考完了。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只是她脱口而出的后半截话把我的心浇得透心凉。
尤其是萧潇,这次考得还不错,幸好当初没和那个杀人狂殷书异学坏,害我担心了一年。
小沫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静静地有点呆滞地看着女魔头,女魔头终于反应过来。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女魔头,老师,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殷书异怎么了?他不是去北方念书了么?
女魔头开始露出惊讶的表情,萧潇啊,你不知道么?他没去成啊,高考结束当晚他就捅伤了王杰辉。好像今天刚好够一年吧。那就应该是今天出狱了。
王杰辉,那个坏少年。曾想要侵犯我的黄毛。
那时候我才真切体会到了“晴天霹雳”这四个字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我是怎么从校车里走下来的已经记不清了。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好像四面八方的车辆都想要堵住我去寻找殷书异的道路。
小沫跟在我身后,大声地叫我小心。我恍若未闻。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我听到了车子刺耳的刹车声。所有的车子都停下来了,仿佛全世界都听见了我的悲泣。
殷书异篇
2013年6月8日 晴
走出考场的那瞬间,我抬眼看了一下澄澈的天空。那是我自从高三以后前所未见的透彻明亮的天空。
我和陈岩一起去女生饰品店买了个樱桃发夹。陈岩扭捏着不肯进店,还调侃我,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来逛这种脂粉店。我笑笑,不说话,要是有一天,你有了心爱的姑娘,你甚至愿意为她买姨妈巾。
正打算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把《偷影子的人》落在了七中。那是萧潇高一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让陈岩先走,自己回了学校。
在教室门口,我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我一看,是王杰辉。还有他的两个小喽啰。
他抽着一根二手烟对他那两个小喽啰吹牛的时候,我真的看着非常不顺眼。
不过,我还不至于因为看他不顺眼而对他大打出手。我径直走进教室,本来打算拿了书就出来。他拦住了我,我沉声道,让开,还有,以后别再骚扰萧潇。
他要是识趣就好了。可他还偏不,非要挡在我身前。
但真正惹怒我的是他回我的那句话——你那个小学妹我早就调戏够了。你放心吧。
我那时真是怒及攻心,头脑一热,就和他扭打起来,他的小弟们顺势拿了桌上的铅笔刀就朝我刺过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我只是想警告他,不要再来骚扰你。
我下意识地把那刀子往旁边一拨,王杰辉就捂着肚子倒在了我的面前。
那时候,我就知道,萧潇,我亲爱的姑娘,我们再也没有未来了。
2013年9月1日 晴
陈岩说你今天开学了。我很欢欣。我托他给你送去了樱桃发夹,那本是你的升学礼物。
你顺利地上了高三。自从那次事件以后,王杰辉也没再去打扰过你。我顿时就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值得的。
我在这里很好,在七中蹲了三年的监狱,再蹲一年也无所谓。就当是陪你高考了。
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让陈岩骗你说我去了北方。
你在陌生的教室里,一切还习惯么?没有我的叨扰,你是不是还以前一样爱笑。
萧潇,我好想你。
2013年10月1日 晴
陈岩说,小沫今天看到了你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封情书。
我苦笑了一下,你这丫头,到底是啥时候让别的人给惦记上了呢?以前不修边幅,没个姑娘样就跟着我出门,每次都玩到灰头土脸地才肯回家。一回家就被你妈说。可你每次都只是嘟着嘴摸摸自个儿的鼻子就回房了。都不会出房门送送我,每次都被你妈说没礼貌。
我却特别喜欢你这种小孩模样。
那个人,会不会也是看上你这一点了呢?
2013年12月24日 阴冷
平安夜这么快就到了。我托了放假回家的陈岩替我送了个苹果给你。
我只希望你平安。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我不想让你再遭受高二那年苦楚。再遭受一遍心惊胆战。再遭受一次王杰辉的骚扰。
如果我没有及时赶来,我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双手抱肩蜷缩在角落里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我一拳拳地打在那个王八蛋的脸上的时候,恨不得今天出事的人是我。
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看到你那样的表情,绝望、隐忍、眼里却带着一股子狠劲,那一刻,我真怕你会杀人。
2014年1月30日 晴
除夕了。
萧潇你还好吗?
我在这里过得还好。
只是不能陪你去看你最喜欢的烟火。原谅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怎么样了。学习还好么,高考有把握么。
想我么。
我好想你。想你在雨天后,光着脚丫子踩着清澈的积水笑得春心荡漾的样子。想你做不出函数纠结地想问题的模样。想你脸上永远挂着的灿烂笑容。
我亲爱的姑娘,新年快乐。
2014年6月8日 晴
今天你应该考完试了吧。我今天服刑期也满了,要出狱了。你会不会来接我呢?
不过,你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来接我呢?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收拾包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地把你送我的书收了起来。这一年来,要不是有它陪着我。这么漫长的岁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如果你能回来我身边,就好了。
我背着包走出了监狱的门口。
我抬首望了一下依旧碧澄的天空。好像恍惚间隔了好几个光年。
当我的视线再次落回地面的时候,一个满脸泪痕的姑娘正站在我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吧。所以才会那么狼狈地看着我。一张笑脸都皱成了什么样了。
我上前捏了捏你的脸,笑着打趣,这只小野猫是谁家跑出来的呀?
你破涕为笑,回嘴道,你家。
我突然情动,一脸认真地问,萧潇,你愿意成为我的家猫么?从此,你就不再是野猫了。
我愿意。
刚说完这句话你就忽然反应过来。
殷书异你居然说我是野猫!你找死呀!
我一把抱住眼前的姑娘,看着她浓密的睫毛,低头看见了她的唇。下一刻就温柔地吻了上去。
这大概是那个夏天最干脆最悦耳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