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刚知愁滋味
99年的春天,早晚还是很冷的,在山西省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县城的招待所里,本文的主人公马酷正如饥似渴的翻阅着一本发黄很有岁月痕迹的线装书,并用着一台当时还算少见的联想昭阳,E200电脑笔记本,不时去对照着并记录着什么。
以至于服务员小芳进来换热水瓶都没有发觉,小芳是当地的小姑娘,看着至多不超过二十岁,脸颊上有两团当地人特点的红晕。塑料壳的热水瓶在上个世纪几乎家家都有,现在就象古董了。小芳边往热水瓶里倒开水边悄悄瞄着马酷,而马酷叼着烟专注的看着泛黄的老书竟然毫无察觉,小
芳和她的同事们都好奇这个帅小伙子的来历,马酷在这个招待所已住了十天了,一步都没出过房间。每天小芳都来倒热水及打扫房间,全是半截的烟头和肉蓉方便面袋,提起肉蓉方便面现在的年青人应该没吃过,在九十年代可是在西北地区很有名的方便面品牌了。小芳故意弄了点响动,本意想和马酷聊两句来满足一下好奇心,可马酷只是抬头微笑了一下就依旧专注看他的老书了,小芳打扫完卫生只好无奈的出去了。
第十一天的上午,211的门又让人推开了,进来一个黑瘦但很精悍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廉价的运动服,对着马酷激动的喊了一声,“酷哥”。马酷抬头一看,马上也站了起来,“阿虎,觉得日子差不多了,沒想到你小子速度还挺快”。
“我是大前天收到你给我的信,第二天就奔这个县来了,倒了三次车,你怎么跑这大山里来了”阿虎疑问道
马酷回答:“这地儿清静,孙师付让我把寻龙秘决理解了,记透了,我现在却越来越茫然了,好多语句不通也不好理解,看来翡翠赌石这行必须得亲身体验啊,阿虎,再等王东,刘红旗来了我们就先去京城去”。,
“他俩早我三天出来,还没来,是不是不想来了”。阿虎是云南少数民族景颇族,说话想什么说什么。
“应该会来,咱们在省城说好的,只是咱们这一走就天涯路远,和家人多呆几天也正常”,马酷答道
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本文主人公马酷吧,马酷原名叫马裤,因为他父亲从小想当兵,可家庭出身不好只好去大型国企里当了工人,但还是看军官穿一身马裤呢军服特羡慕,刚好马酷出生,就起名马裤,这名字让马酷没少跟孩子们打架,好在上初中后正式改名马酷了。
马酷自小生活的矿山属于山西省内一个大型矿山,三县交界也就成了三不管地带,当地民风极为彪悍,马酷父亲是在七十年代拖家带口来的矿山,当年马酷父亲是雁北地区数一数二的跤王,几乎在每届半民间半企业举办的“挠羊”摔跤比赛都能拿回奖品来,所以马酷自小就在父亲的徒弟里被摔来摔去,等马酷过了十五岁后他们发现摔不倒马酷了,而经常被马酷以各种过肩,过背,立摔等方式摔倒,才觉得这小子长大了。可马酷志不在此,他少年时的偶像是他哥马骅,考上名牌大学,在京城工作而不是在这大山里活到终老。
可天下事往往拧着来,矿山属于三不管地带,但大型国企来开发就带来了繁荣,到了九十年代俨然比邻边的三县还热闹,经济搞活了,人的心也活了。马酷这颗少年的心也长草了,虽说有一颗考名牌大学的心,可无奈成绩总是在中下游徘徊,就更无心学习了,终于盼到96年高考结束可以和父母摊牌了,其实马酷的父母已经知道肯定会名落孙山的,只是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呢。在明确了马酷不复读的意思后,马酷父亲斩钉截铁的说:“不复读也行,明年我退休你接我的班”。当年在我们大型企业里有接班一说,工人老大哥吗。现在就不存在这种制度了。马酷心里是绝对不会接班的,但高考成绩这么差,就不敢反对父亲的意见,不是还有一年才接班,先应承了再说。
第二天马酷睡了个自然醒,本来想去街上一家游戏厅里玩会,可一想兜比脸都卫生,就觉的索然无味起来,但又无事可干,枕头边的巜李嘉诚传》巜杜月笙传奇》巜纳兰词话》都翻的稀烂,还是出去走走吧。
矿山的夏天还是很舒适的,不热还有点小风,出了门马酷决定不上街了,去附近的山上走走,自从上了高中后虽然就在山边,却真没时间在山上走动了。一旦决定就再不迟疑,马酷从小就这样的性格,这也是他在今后岁月里逐渐成长起来的动力。
十几分钟就到了山边,我们这里的山属于太行山北侧,离五台山很近,七十多公里的距离吧。忽然想起好久没去看老孙头了,大人都那么叫,我应该叫孙爷爷。听父亲说他和爷爷是朋友,有过很深的交情。这老头很怪,他在山边给矿山供热部门烧锅炉,无儿无女,可一到春末不供暖了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哪,到秋末时就回来烧㶽炉了,喜欢开玩笑的说他是去五台山的尼姑庵里找相好的去了。我知道是胡说八道,因为他在我还没上高中之前跟父亲去看他时,他经常跟我讲他在西南碰到的风土人情,奇怪的动植物之类的。这也使我对祖国西南边陲之地有了更多的向往。
抱着试试看孙爷爷在不在锅炉房的心理我走进了矿山供热厂,当时应该叫动力车间。其实孙爷爷八十年代就退休了,一是他从未成家,无儿无女,二是锅炉房活又脏又累,这个岗位也没人有兴趣,一到供暖还24小时不能离人,所以矿领导也就顺水人情一直聘用老孙头。由于夏天,锅炉房很安静,周围连个人毛也没有,锅炉房门是虚掩着,我就喊了声孙爷爷推门就进来了,径直走到孙爷爷的住处,却看见孙爷爷在床上脸如黄蜡,跟过去见的孙爷爷判若两人,脸上的褶皱如老根错结,眼里毫无光彩,虽然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来,我心说坏了,孙爷爷这是生大病了。往医院送病人我还是有点经验,爸爸的徒弟们摔跤难免胳膊腿受伤的,上次爸爸的徒弟李五跟人逗气,被摔得胸岔气,断了三根肋骨就是我送去的医院。于是我赶忙出去把锅炉房运煤的小平板车推过来,把孙爷爷的被子铺在上面,一使劲把孙爷爷抱起来轻放在车上,好在矿医院不远,拉着跑了十多分钟就进了医院,目送孙爷爷进了急诊室才想起来用医院电话给父亲单位捎了个话。
等父母勿忙赶到医院,孙爷爷已经从急诊室里出来了,正在病床等着打点滴,大夫说是急性肠胃炎和老年性的营养不良,已打了营养针,在输液室打点消炎的就没事了,但还说好点后再做个胃镜,但孙爷爷是死活不做。父亲看劝也没用另也没什么大事就让母亲回家熬点小米粥送来,吃别的怕再伤胃,就上班去了,母亲也回去做饭,就剩我和孙爷爷在病房了。孙爷爷对我说"嘿,临了还是我的小裤子孙子救了我,你们马家人对我有恩哪,年轻时是你爷爷救了我一命,老了你又救我一命"。我爷爷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的事我平时也就是听爸爸说两句,也只听个皮毛,好象当年是给京城哪个大商号跑新疆这条线的,听孙爷爷这一说我马上来了兴趣,就赶紧问孙爷爷当年的事。孙爷爷打了营养针精神头很好,看我愿意听就闭目好象又回到从前那个战事纷乱的年代
当年我小时孙家在五台还算是大户人家,可我爸吸大烟,等到我13岁时已经家徒四壁了,孩子多母亲就养活不了了,就让我跟着两乡党去京城找我大舅去,想着大舅在京城开着个粮油米面行,一是学点本事,另是总能吃顿饱饭。可大舅好还有个大㜔呢,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小三四岁呢,当年个子也小,干不了什么重活,连袋面都杠不动,但是真能吃,说到这孙爷爷自己都笑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于是大㜔是整天黑个脸,骂得大舅抬不起头来,我还偷偷哭了几回,就这样凑合着两三个月,有一天我们的一山西老乡来买麸子,我记得他是运城人,给德元兴珠宝行跑滇线的喂马,喂骡子,说年龄大了,不想干了,可老板让他找个年青的代替他,吃闲饭的一大帮,可真找合适的还真不好找,我一听,马上凑过去,"大叔,您看我行吗",嘿,这事当天就成了,那运城大叔姓魏,魏叔把我领到东家跟前,东家问了我两句,都是些家常,也就是来京多长时间了,家里什么情况啊,我如实回答。我在大舅家虽说干不了重活,但常在柜头和来买粮油的搞价还价的就有心学京城话,这三个月乡音几乎听不出来了。后来出来听魏叔说就是因为我说来了三个月,东家听我的口音几乎没了老家腔了说我机灵可用,于是当晚我就搬到了德元兴的伙计房了,我也是这时候和你爷爷认识的,你爷爷比我大五岁。
听到这马酷才下决心学普通话,后来每天看新闻,听广播就注意着主持人的发音吐字,没有三个月我竟然也是满口普通话,在以后走南闯北的玉石生涯里确实方便了许多。当然现在的孩子们都是普通话十分标准了,可九十年代学普通话在偏远地区还是少数的。
继续听孙爷爷说他和爷爷的故事,你爷爷大名叫马润马,好奇怪的名字,他们都叫他小马子,我叫他马哥,由于我俩是一个地区的,就更亲近了一些。你爷爷当年是跑西北线的,到迪化,也就是现在的乌鲁木齐,他在我进德元兴时已经不喂牲口了,已经是可以议价的一厘股的小掌柜了,你爷爷更是聪明,也爱琢磨事,短短几年就把相玉的学问掌握了,听说去年秋末一趟回来,只收了两块料子,东家还挺不高兴,谁知一块小料不到六斤的籽,去掉上面黄姜皮竟取了7条白度油性都非凡品的手镯,有两条让马步芳的小妾买走了,两条就把这两块料子钱赚回来了,另一块大点的料子让苏州的荣家买走了,听说雕了一对狮子滚绣球送给了当时的上海大享杜老板,很是喜欢。东家一高兴就宣布你爷爷成了在德元兴的一厘钱掌柜的。
说说我们东家那是解放前的翡翠大王,珠宝大亨,姓铁,说话也是斩钉似铁,在京城是响当当的有名,号称"廊房二条一门铁",当年宋美龄,张学良,等大人物都是他的客户,他有句名言"管退管换,退也有赚",放眼现在也没哪个人敢这样说喽。
孙爷爷状态还是很好,好象也找到绝佳的倾吐对象,继续阐述他少年时的经历,你爷爷就是我的目标,当然我只是德元兴喂牲口的小伙计,可我又不想一直象魏叔那样养马喂骡子,过了一个月我终于可以走滇线了,走西安,翻秦岭,经西昌入滇,最后到腾冲,来回一趟就是半年多,路上还不安全,我们这行还好,抢粮抢钱没有抢石头的,主要是乱世,当土匪的有几个懂翡翠的,那些年土匪真的多,可他们一看骡子驼的大石头,以为我们比他还穷呢,胡收几个钱就过了,完了到东家一报就行了,每次回京我都和你爷爷在西安见面,西安有德元兴的分号,西安也是西北,西南线的汇合点,休整两天就一块回北京。我就是在过了潼关后碰到日本人抢掠,我和你爷爷本来是可以不跑的,但一看他们是准备要征用咱的牲口,我个子小目标就小,我悄悄走到前面一跃骑到领头的马上,调头就往回跑,所有的马和骡子看头马往回跑了,也调着头急着往回跑了,你爷爷骑着马也跟在我身后,其它伙计们都留在了原地混在人群里。日本小鬼子着急了,向我们就开了枪,我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虽然胆子大但不知道俯下身躲子弹,小日本子枪法又准,你爷爷本来俯着身一看危险,就紧催他的头马,西北线的马都是伊犁马,个头大腿脚快,我们滇线的马都是矮马但耐力久,瞬时就到我旁边把我往下按,可日本鬼子的子弹已经射了过来,打在了你爷爷按我的手臂上,挡住了子弹,透过手臂还是打在了我背上,但只是进了一点,可也疼坏我了,日本鬼子的枪法是准啊,没有你爷爷这一挡,子弹就钻到我心脏去了,操他妈的小日本,从没见过老头爆粗口,我也是有点惊了。
老头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和你爷爷又回到西安让西安的郎中治好了伤,把头和伙计们陆续回来后我们就从陕北绕路回了京城,铁掌柜对我就另眼看待了,也开始让我在他旁边学着相玉。我和你爷爷分工不同,他看和田我看翡翠,跟着铁老板我把相翡翠的基本功练的十分扎实,再下腾府我也就不是马倌了,也是可以掌眼的一厘股的小掌柜的。不过我在腾府却另有奇遇。
那是在腾府的夏天,滇南十分炎热, 我早上看了送来的几十份翡翠原石都不满意, 甚是无趣就和二掌柜的说一声去逛市场了,也想用铁老板教我相玉的本事去玉石市场淘淘,正在市场里东家进西家出的功夫,听到市场里一片喧闹,当时我十几岁哪热闹都愿去凑凑,在人群里钻到最里面,看到几个商人模样和一个穿西装的年青人在互相拉扯,原来这几位共同看上眼了一块帕敢场口的老水石,有二十多公斤,帕敢场口的水石在当年已经罕见,现在就更没有了 ,整体黑灰色,皮相当薄,我想走近观察,让那几个北方口音的商人呵斥了几句,我也就没再往前,穿西装的口音明显是江浙一带的,双方为了这快翡翠报价引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