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
我的面前有两只手,各自握着成直角交错的栏杆握把上。握在纵向握杆上的,是一只少女的手,白净,柔嫩,细白中泛着淡淡鹅黄,青嫩的脉络静静的落在手背上,拇指和食指组成的不规则的圆形也显得很柔和,握持的虎口微微随着公交车前进的颠簸而微微颤动,那弧线也美极了。
我看入了迷,幸好少女握持的部位并不算高,让我的视线还算在水平当中,不会凸显出我盯着少女右手的事实。反应过来自己直盯盯的视线,我不禁下瞟了一眼。
另一只手,握在横向的握把上,跟少女的手挨的很近。这是一只男性或者女性的手吗,我第一时间都无法分辨出来。黝黑,还泛着一层深棕色的老人斑点,皱褶,其中还带着深黑色的污垢。在食指第二指节的位置,一片在皮肤褶皱的污垢上,还生着一根白毛,半厘米长,在阳光的映衬下凸显地很明了。同样是棕黑色的,异常厚实的指甲,特别是拇指指甲,奇怪的在中间隆起了一块。我不仅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大约80岁,抑或是90岁,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妇人坐在那里。
原来都是女性的手啊,我心中闪过这样一句话。苍老枯萎与青嫩细白,造就如此不同的,可能就是时间。
我又想起自己无法第一时间分辨苍老的手的主人性别这件事了。性别,这样的特征,大概在人类年幼与年迈之时,显得分外模糊吧,突出的时光,大概就是在少女所处的年纪吧。
车又向前开了一站,车上的人也稍微少了一些。人群向后略微涌动,少女抽离了手,这幅鲜明的对比图消失不见了,仅剩下老妪的手,向老树的根一样紧系在横向的栏杆上。
我突然有了向少女搭讪的想法,或许可以这样开口。
“您好,我能加一下您的qq吗,刚刚您为我提供了一幅能用来写作的素材场景,我想写下来发给您。至少,我想让您读到。”
传达不到啊,我心里自嘲道,我在从最初开始到现在的十八年人生当中,还未曾向任何一位陌生女子搭过讪。至少现在,我虽然在脑海中细细的模拟了第一句话的措辞,但大脑,甚至是我的身体都明白——我不会行动。
我同少女分别了,心中无端想起川端康成在《伊豆的舞女》中的文字起来。分别,这种说法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吧,毕竟我同那位少女,未能交谈过哪怕一句话。永远在彼岸的人。这句话是出自千只鹤,还是波千鸟哪,我心中泛着些许胡思乱想,沉溺在微微的悲伤中了。
又过了一站,少女走向后车门,走下站了。我从将要分别却还未能分别,将要离开却还未能离开的痛苦中脱离出来了,但又随即陷入了更大的悲伤中,我同少女分别了。
把帽子的边沿翻下来遮住眼睛,我偏头到一侧,不想再看外面。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听到的站名,金谷园路纱厂路口,咀嚼着这个词汇了几遍,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在做无意义的事情啊。
金谷园路春晴路口到了......电子报站的声音响起,我也到要下车的公交站了。下车之后,大概是心血来潮,我回身看向后车门,直到它关闭。确实,老人没有下车。
我下车的站点,已经是83路公共汽车的倒数第二站了,那么,那位老人,坐向的位置毫无疑问,是终点站。
老人驶向终点?我咀嚼着无意义的词句,转身走向了家。
《那位少女》
我又见到那位少女了。在车厢的右侧,上方垂下的第三只握手上,说是见到了少女,毋宁说,是见到了少女的手。在我的角度看去,因为握持的位置的缘故,能够看到的,仅仅有细白柔嫩的五指的第一与第二指节,以及下方的小半个同样柔嫩细白的手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保持仰视的时间已经有点长了,急忙低下了头,恢复到了平视的状态。这时,便看到一张明净的侧脸,下巴挂着一个黑色的口罩。不过,即便如此,视线中下巴颏末尾的线条,顺着脖颈,仍旧构成了柔和的轮廓,美极了。
少女的上装,是一件洁白色碎青花纹羽绒服,花纹的线条很飞扬,因为我只能看到少女一半侧身的缘故,显得有些断断续续。
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心中泛起这样一句俗语。也即是说,我与那位少女的缘分,可能有二百年吧。不过,这大概也只是单方面的缘分,毕竟那位少女,甚至都无法把我从视界里的人群中分离出来。
我又鼓起想向少女搭讪的心思了,不过,措辞到“至少,我想让你读到。”这句时停了下来。
两只手,我同少女分别了,离开的悲伤,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些带着些许遐想,毋宁说是妄想的词句,我真的能释然的让那位少女阅读吗?
做不到啊,仅仅是想一想,心头就泛起了些许名为害羞的情感。
这次是真的与少女分别了吧,扼死一切邂逅的可能的,就是我自己。
金谷园路纱厂路口到了...在我暗暗的注目礼中,少女走下了车。不知为何,我心中又泛起苦涩了,四周扫视了一下车厢,那位先前的老妇人并不在。
真正的过客吗?或者说我与那位老妪也有百年缘分?我自嘲地笑了笑,把帽子的边沿翻下来盖住眼睛,胡思乱想起来了。
《香烟》
望朝岭南,是我上车的站台。没来由地观察,我看到了一位洁白色碎青花纹的身影。
原来我们是同一站台上车的吗,随即又想到一个事实——我已经可以把少女从人群中分离出来了。
年轻人,望朝岭南,大抵是来驾校练车的吧,我心中暗暗推测着。
我看向少女的右手,因为她抬了起来。一根香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显得很轻巧。霎时间,我只感觉嫩白泛着些许鹅黄的少女的肤色,竟无端有向枯黄色发展的趋势了。
“我吸烟,喝酒,纹身,但我知道我是好女孩。”
心中泛起这样一句俚语,
“好女孩么...”我张了张口,这句话最后化为一句呜咽飘了出去。大概除了我之外,他人无法听清,也无法理解吧。我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上面暗暗的倒映着我的面容,我自以为扯出了一个苦笑,可在屏幕中看着,却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我同少女离别了。
随着香烟袅绕而上又化为无形的烟气,随着鼻尖缭绕的些许刺鼻味道,我心中那颗名为一见钟情的小芽,或许是种子吧,悄然的枯萎了。
我同少女离别了。这次是对心中那只素白明净的右手的主人而说的。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我竟无端有些仇恨起这位抽着香烟的少女起来了。
毁掉心中的美好吗?还真是矫情啊,自嘲的笑了笑,锁屏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笑容,嘲讽意味更浓了。
把手机塞到夹克的内兜,翻下帽子的边沿遮住眼睛,我背靠着公交站点巨大的广告牌,用耳朵判断83路公共汽车是否到站起来了。
不过,鼻尖还是缭绕着已不可见的烟气。
后记:回到家直到深夜,我的脑海中都是想着这个故事,事实上我大抵是无法再次遇见那位少女了吧。第二篇与第三篇在写下的时候,全部都是虚构。不过,在今天我下午练车完毕之后,去等那趟83路公共汽车的时候,肯定会细细地观察等车的人群吧(笑),莫要变成预言才好。不过,如果第二次遇到少女(没有抽着香烟的话)说不定我会鼓起勇气搭讪也说不定(笑),真的这么做的话,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被当成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