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然梦见肖老师，具体情节已随梦醒后杳然，只依稀记得梦中的肖老师有些人近中年的意味。思量之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们已快十年未见。
肖老师是我的国画老师，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少年般模样的男孩。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我正拿着本书坐在培训教室的门口等候学习漫画的女儿。学校的股东（我的友人）不容分说地冲了过来:“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跟我一起去学习国画。”还未及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拽入旁边的一间教室。
我看见一个极年轻的男孩站在教室的中央，全身笼着一种恍惚的单薄。
“这是国画老师-肖老师！”友人向我介绍起男孩，旋即指着我说:“我带她来学画。”男孩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点了一下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纸笔，便开始教我调墨、运笔、勾线。我一脸茫然地坐在课桌前，看着他瘦削细长的手指在宣纸上游走。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带着些不远不近的疏离。清澈的阳光穿过窗外摇动的树影照着他干净的眉眼。我忽而就想起故乡院落里那个曾经的自己，有着同样的年少和孤峭。我暗忖：或许我与这个男孩的确有着一份师徒的机缘，于是我便开始跟他学起画来。
许是肖老师生得过于清癯，我常常觉得他并不像同年龄段的那些男孩，倒像是穿越而来的旧式文人，带着特有的怆然。除了授课，他几乎很少说话。倘若我们在课堂上打趣他几句，他多半会羞红了脸更加沉默。
相熟之后他也会对我们微笑，只是他的笑容里总有着几分不甚清晰的落寞，给人心思怅惘的忧伤，我想着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历经世事，大约他就是生来清冷的性子。
然而我们的课堂依旧充满了欢声笑语，因为我们这群学生大多已看惯了尘世的沧桑，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可以快乐的星火。他倒也不恼，只是用默然应对着我们的聒噪。
肖老师画画的样子安静而专注，任外界如何喧嚣他也独自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他对我们的要求也较一般培训机构的老师要高出一些，因他毕业于广州美院，受过严苛的专业训练。
大多的时候我们都需要花费三到四周，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幅画。常常一幅画他会让我们染上无数遍色，画着画着我们便会生出些焦躁之气，笔下便没了章法。
肖老师对待我们脾气却极好，就算我们画得再入不得他的眼，他也不会批评，只是温和地告知我们哪里还需要修改。波澜不惊的样子让我们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继续修改。如果不是后来他回归故里，大约我们这群学生中已有人学有所成。
有一天他告诉我们他要回广东去了，他说他原先只是来云南游历，不曾想却被这里的天高云淡吸引，便想着留驻一段时间，于是在这家美术培训机构找了份临时的教职。如今已一年有余，他必须回去了。
我并不讶异，因为人生聚散本是平常，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于是我在一家叫做聚缘阁的酒楼摆宴为他践行，他则送了我一幅画作以示答谢。
因为我们学至半途，回去后他便开通了网络教学，继续教授我们课程。但绘画通过网络授课毕竟不够直观，再者他又在家乡开了一家培训机构，日渐繁忙。众多因素交集，一年之后，他便结束了网络教学，与我们的师徒缘分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初始我们还会有些联系，遇到画作上的问题少不得还要去叨扰他。但随着时光的推移，各种事务缠身，提起画笔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们也就慢慢地断了联系，极偶然的时候才会在微信里打个招呼。
前日一个师妹向我索要肖老师的课程，我才忽然想起那些学画的时光真的已经很久远了，也真的很多年没有见过肖老师了，也不知道他还是从前的少年模样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岁月的风霜侵袭？
终其一生我们都会在不断地相遇和不断地别离中往复。皈依之后，我相信每一个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人都是与我们有着冥冥中的某种因缘，只是我们遗落了记忆。
路途中相遇而又失散的人们，或许有缘再见也或许再无重逢的可能，但曾经相遇的时光留驻在了记忆里，时不时地会回溯一二。
记得曾经相聚的时光便是极好，时光里的人便也就会永远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