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边的海面上，有淡淡的雾气升腾，远远看去，一片迷蒙。在雾气最浓的地方，有一只的浅蓝色的海盗船蛰伏其间。

　　船舷上，岳昇半靠着铁栏，将一只木筒放在右眼前，目光专注。他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半长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肆意洒脱，透着几分野性。而他的身旁，站着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那人的容颜与少年有几分相似，但他的眉头微皱，神情严肃，一双利眸眯起，盯着远方的海面。

　　他们的身后，有十余个手持刀剑，身挂绳索的健硕男儿，都屏气凝神，安静地等待着。

　　突然，岳昇抬起手，向前一指，侧头说道：“爹，我看到了，在那里。”

　　岳许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浓浓白雾，一个漆黑的模糊船影出现在视野中。他凝神片刻，发令道：“动手！”

　　一声令下，船身猛地一震，向着前方疾驰而去。巨船咆哮着冲出迷雾，就在那一刻，所有海盗都看到了那艘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型货船。岳许辰嘴角一勾，挥手向后方打了个手势。一时间，船身猛地掉转，无数根铁锁射出，直扎入对面货船的甲板。数道人影从铁锁上划行，飞驰而下。为首的，正是那名为岳昇的男孩。

　　货船上，厮杀声响起一片。电光火石之间，两艘船已经近在咫尺，剩下的海盗也都冲上了货船。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那看似普通的货船上，竟然还藏着三四个武功高强之人。他们的反抗相当激烈，一男一女从两边夹击岳昇，率先对他发起了进攻。

　　岳昇挥刀相迎，却不想那两人出招极快，竟完全不给他进攻的机会。岳昇自幼习武，纵然被两人缠住无法进攻，却也一直未落下风。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似有兵刃向自己袭来。与此同时，围着岳昇的两人再度联手出击，丝毫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岳昇自知躲不过，只好调整身形，避开自己的要改，准备用身体硬接下那一招。然而就在利刃即将挥落到他肩侧时，只听到“叮”地一声，一颗石子带着股暗劲，撞上了刀刃。那人被撞得刀锋一偏，武器脱手掉在了地上。

　　趁那人慌乱之际，岳昇蓦地身形一矮，左腿猛地扫过去，将其绊倒在地。他欺身而上，反手一刀直接划过了那人的咽喉。

　　随后岳昇飞快地起身，转过身与剩下的两人对峙起来。此刻他们的手紧握着兵器，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因为此刻，在岳昇的身旁，已多了一名手握窄背刀的中年男子。

　　“爹。”岳昇用手背擦了擦溅在脸侧的鲜血，轻唤道。

　　“不错，这次的反应还挺快。”岳许辰微笑，移动步伐走至岳昇身后，与他背向而立。

　　之后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趋势。很快，他们便占据了整艘货船。海盗们四散进入船舱，开始扫荡里面的财物。

　　岳昇蹲在甲板的边缘，低着头沉思。

　　“怎么了？”岳许辰走近，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岳昇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喜悦：“爹，我发现这里的甲板比别处的薄一些，敲击时的声音也不同。我想，这底下应该还有个空间。”

　　“咱们下去看看”。岳许辰摸了下他的头，鼓励道：“进入时小心些，别再像上次那般鲁莽。”

　　“嗯！”岳昇到底是少年心性，得到了父亲准许，便急切地用刀撬开了地面的木板。里边果然露出一条台阶，通向漆黑的深处。

　　岳昇将一颗用麻绳拴着的木球扔下去，随即用力挥动绳索。木球在里边翻滚，发出沉闷的声音。许久后，他将木球缓缓拽起，展眉道：“应该没有机关。”

　　言罢，他一马当先走入了黑暗。父亲紧随在他身后，也踏入其中。

　　台阶直通到一条地下的走廊，走廊中共有七扇门，走廊两侧各有三扇对称排列。而走廊的尽头，是单独的一扇漆黑铁门。

　　走廊尽头的铁门，看着比其他的门厚重很多，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不知为何，岳昇的目光在落上它的一刻，便有些移不开。

　　“别急着过去，先看看其他房间。”岳许辰拿出方才搜刮到的一串钥匙，试了几次后，打开了最近的一扇门。

　　门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麻袋。用刀割开，大量珠宝从袋口滑出，各色晶石散在地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它看着只是个货船，未曾想竟运载着如此惊人的财富。

　　岳昇看得眼睛发直，直到耳畔传来父亲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

　　“难怪会护送这艘船，一次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它被伪装成普通的货船，恐怕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岳许辰将散落的珠宝收拢到一起，堆在墙角。

　　“爹，有了这些钱，咱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做海盗了？”

　　岳许辰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些钱咱们不能全带走。否则，咱们的人恐怕等不到着陆，就会相互残杀殆尽。”

　　岳昇皱眉道：“这些钱，均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够过大半辈子了吧……”

　　岳许辰摇了摇头，取出了一个麻袋，将各种珠宝分别选了些装进去，然后封上口拖出了屋子。

　　之后，父子二人将通道两侧其他的屋室都搜查了一遍，发现那里边放的都不再是珠宝，而是装着各色液体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见所未见的奇怪植物。

　　岳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岳许辰的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他们来到通道尽头，站在了那扇漆黑的铁门前。

　　没有任何钥匙，能打开这门上的锁。岳昇正要举刀去砍，便被一把拦下。岳许辰将儿子拽到身后，自己从袖中掏出一根铁丝穿入锁孔，侧耳伏在那里，手指轻微地转动。没过多久，只听“喀喇”一声，门锁开了。

　　岳昇跟在父亲身后，在推开屋门的一刻，只觉得从里面透出一股难言的冰冷，混合着鲜血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个不大的屋子，里边排布着几个高大的铁架，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透明罐子。

　　穿过层层铁架，岳昇来到了屋室的正中。暴露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浑身染血的纤弱少年，被禁锢在巨大的水缸中。他的上半身与人类无异，晶莹的肌肤浸在鲜血里，更显得苍白而透明。而他的下半身，是一条幽蓝的长尾。只是那本该完整的鱼尾，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破开，被生生分为了两半。沾血的鳞片卷曲着覆在上面，露出里面浅红色的肤质。少年的双手被铁链牢牢栓在两侧缸壁上，破裂的鱼尾也被铁管吊起，血虽已止住，但狰狞的创面依然触目惊心。少年冰蓝色的长发散乱地披散在身侧，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睫毛不住地抖动。

　　岳昇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一拳打在了缸壁上：“爹，那些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岳许辰眉头紧锁，唇角抿为一线，声音透出阵阵寒意：“要有多狠的心，才下得去手……”

　　岳昇泄愤般地挥刀砍向那些锁链，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粗重的铁链直接断成了几截。

　　岳许辰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他猛地抬起了头，拎起麻袋快步走向了门口，背对着儿子道：“将他带回船上吧，出去时把他的头发和身体挡一挡，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言罢，他竟直接施展起轻功，飞快穿过走廊，通过台阶回到了甲板。才刚一露头，便有手下过来禀报：“老大，刚才绑着的那群人里逃了两个，还砍伤了咱的兄弟。”

　　“那其他俘虏呢？”

　　“弟兄们气不过，就把他们都给砍了。”他说的时候，眼中还闪着几分激动神色，仿佛说起杀人，都能令他兴奋不已。

　　听及此，岳许辰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终是晚了一步。

　　而与此同时，岳昇这边也开始了行动。他将自己黑色的外衣脱下，轻轻裹在少年的身上，连带着将他浅蓝色的长发也藏进了衣服里。

　　岳昇俯下身，正要将他横抱起来时，那少年忽然睁开了眼。此刻，岳昇的脸与他离得很近，彼此间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我……”岳昇被少年冰蓝的眸注视着，一瞬间有些恍惚。

　　那少年盯了他片刻，自顾自想从缸里爬了出来。岳昇刚要伸手搀扶，就被他冷着脸推开。鲛人少年挣扎着想立起身，可破裂的鱼尾完全承不住力。他才刚用劲，就是一阵撕心的痛。

　　“别这样，不要强用力！”岳昇揽住少年的腰，将他身体的重量转移给自己。他的腰身很细，整个人纤弱得就像一根羽毛。

　　“别……别碰我。”少年的身体一颤。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岳昇凝视着他，柔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少年低头不语，却也没有再度推开他。过了许久，才最终点了点头。

　　回到船舱时，已然临近傍晚。岳昇将鲛人少年安置在自己的房间，连床铺都让给了他。父亲也来看过几次，还带了很多草药。那鲛人少年虽总是不理不睬，但岳昇感觉得出，他眼中的冰霜，在渐渐消融。几日下来，岳昇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修。

　　岳昇渐渐明白，这鲛人少年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更没有朋友。离开深海，走入人类的世界，是他自己的选择。只是修也没想到，自己与人类的初遇，竟会是这般残酷……

　　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十丈的地方，有一艘银色的梭型物体，正浮出海面。

　　“公子，就是那艘船。”银梭内，一个面带红色面纱的娇小女子，手指着前方，咬牙说道：“他们中有一个武功极高之人，我们完全不是对手。”

　　“连苍鸠都死在他手上……”钱今沉吟片刻，道：“那人绝不会是普通的海盗。有这般本事，何必屈尊于此？”

　　女子继续道：“而且，我们后来寻到了那艘被劫的船，却发现里边还剩下大部分财宝。可是，那只鲛人却没了。”

　　“它自己逃脱了？”

　　“不是。束缚它的铁链，是被注入了内力的利器砍断的。以那只鲛人的力量，完全没有可能。”

　　钱今微眯起眼，眸中闪过几分精光：“继续跟着他们，不要做任何行动。”